“好,那就再来两份。” 岑南说道。
他难得耐心,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老板娘聊了下去。
梁沐秋在旁边喝豆奶,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来转去,望着这间小小的店铺。十年间,这家店变化不算大,只是翻新了一下,墙壁重新刷了颜色。店门外还种着那棵老槐树,亭亭如盖,每到晚间休息,门外的街上就都是学生,当年他跟岑南躲在人群里,手指时不时碰在一起,像是牵手,又像是没有。
而那边老板娘跟岑南聊着天,越看他越满意,一表人才,又是个律师,前途大好。
她忍不住问,“小伙子你看着年纪不大,结婚没,有女朋友了吗?我有个侄女儿……”
但她话还没说完,岑南就打断了。
“结婚了。” 岑南笑笑,“我很喜欢他。”
梁沐秋不看风景了,瞪大了眼睛望着岑南。
老板娘失望地哦了一下,但没两秒又开心起来,“那你倒是结婚蛮早的,也挺好的,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晚婚,不过嘛,遇见喜欢的人是不分早晚的。” 她笑笑,看了在后厨忙碌的男老板一眼,“你们稍等啊,我去给你们看看催催馄饨好了没。”
等老板娘去了后厨,梁沐秋才在桌下踹了岑南一脚,咬牙切齿地问,“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岑南拍了拍裤腿,神色淡定。
“心里。”
梁沐秋一噎,有心想损他两句,又懒得理这厚脸皮。
十分钟后,两份薄皮小馄饨上来了,梁沐秋那份加了辣,岑南那份加了醋。
梁沐秋是吃不得一点酸的人,看岑南加了这么多醋都觉得牙酸,他吃了几个小馄饨,问岑南,“你在国外吃的着小馄饨吗,中餐馆多吗?”
岑南跟他在一块儿的时候,虽然不会做饭,嘴却叼得很,一点都不好养活。
“中餐馆不少,但正宗的不多,小馄饨就更少见,” 岑南答道,“所以自己也慢慢学着做饭了。”
梁沐秋就没再多问,又往汤里加一勺香油。
其实他从第一眼看岑南,就发现他瘦了,虽然骨架还是高大,但是脸更瘦削,轮廓也更深邃,搞得他怀疑美利坚的饭是有多难吃,能把人活活饿瘦。
倒是住在对门这半个多月,岑南把自己养得不错,除了今天以外,都气色很好。
但他也不想把这心理活动告诉岑南,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吃过早饭,两个人就一起跟老板娘道别,老板娘笑眯眯冲他俩摆手,让他们以后常来。
梁沐秋出了门,望着对面的高中,站了一会儿。
现在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大门口空空荡荡,唯独 “滨城第七中学” 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岑南站在他身边,问他,“怎么了,想进去看看吗?”
梁沐秋摇了摇头,“没必要了,走吧。”
上了车,梁沐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心情不是太好,一路无话。中间岑南把车停下,说去买个东西,他也没高兴问。
但是等岑南回来的时候,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
因为岑南手里抱着一捧玫瑰,大概是刚剪下的,带着露水,还很新鲜,映得岑南脸色都红润了几分。
梁沐秋不明所以,“你干嘛啊?”
他打量了岑南两眼,心想该不会是送他的吧,这可够土的,追人只知道砸玫瑰吗,当是在演偶像剧呢。
只不过花是无辜的,深红的卡罗拉玫瑰每一朵都开得漂亮,扎成一捧,艳丽得晃眼。
岑南关上车门,狭窄的车内,玫瑰的香气温柔缠绵,他把花轻轻放进了梁沐秋怀里。
他一看梁沐秋充满疑惑的表情,知道这人是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话。
他顿了顿,喉咙里有点干涩,“你忘了吗,我出国的时候,你来机场送我。你跟我说,等我回来,要记得给你带玫瑰。”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去就是漫长的分别。
梁沐秋把他送到机场,虽然舍不得,却也没抱着他号啕大哭,只是吸了吸鼻子,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这时候恰巧旁边也有一对情侣,女生趴在男生怀里哭得眼泪汪汪,说今年情人节,你都不陪我过了,男生手忙脚乱地哄,说他还是会送玫瑰。
梁沐秋这小学人精听见了,扭头看了两眼,又转过来,坚定道,“我也要。等你回来,也得给我送玫瑰,要大的。”
他吻了吻梁沐秋的脸侧,说,“好,回来后让我天天送都行。”
可后来玫瑰都过了花期,他一直没有回来。
梁沐秋怔怔地望着那束玫瑰。
他早就忘了他跟岑南撒过这娇,要过一束玫瑰,时间太长了,他又刻意去遗忘,总有些细节会被消磨。
可岑南还记得。
他听见岑南说。
“我欠了你许多事情,也欠了你好多日子,过去的七年我没法弥补,但之后每一天,每时每分,我都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我也都会办到。”
“玫瑰花送迟了,我也来迟了,但你还愿意要我,我真的很高兴。”
他隐隐听出了不对劲,一抬头,发现岑南眼眶红了。
他们重逢的时候,岑南没哭,昨晚按着他不放,莽撞地吻着他的时候,岑南没哭,今早他好不容易松口,说要给岑南一个机会,他也没哭。
可现在,在这个闭塞安静的车内,岑南却红了眼。
因为一束迟来的玫瑰,终于有了主人。
他像一直无坚不摧的蚌,终于裂开了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柔软的软肉。
梁沐秋心头空了一瞬,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说是不吃岑南白莲花那一套,自以为心如磐石。
但在这半明半暗的车内,岑南这样眼带泪意地望着他,他明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是逃脱不得,昏头转向地一头栽进去。
他抬起手,粗暴地替岑南擦了擦眼角,故作冷静,“哭什么,谁说我愿意要你了,别随便给自己抬咖。你现在还在考察期,顶多是有个追求资格,随时会下岗。”
他抿了抿唇,望见岑南被打湿的睫毛,又道,“你要是哪天成了我正房,再哭也不迟。”
岑南哑然失笑。
他按住梁沐秋的手,在温热的掌心落下一吻,脸上湿漉漉的泪痕都沾了上去。
“那我可得努力了,” 他笑了下,倒是很会放低身段,“还求梁先生垂怜,正不正房的无所谓,只要我一个就行。”
简直不要脸。
国外的大学别的没教会岑南,如何当狐狸精倒是进修了个彻底。
梁沐秋暗骂一声,把手给抽了回来。
“少废话,开车,” 梁沐秋抱着玫瑰指示道,“你还准不准备睡觉了,你不睡觉我还睡呢。”
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了,往常这个点,岑南已经该去律所了。
他不由皱起眉。
岑南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重新发动起车,慢悠悠道,“我今天在家办公。”
梁沐秋狐疑地看他,心想,这厮莫不是为了堵他,才特意不去律所的吧。
但他也懒得问。
岑南有病也不是第一天了。
他低头望了望怀里的玫瑰,如今正是玫瑰的花期,花朵柔软如绢缎,一大捧,挤挤挨挨靠在一起,像绚烂的夏日。
第12章 初恋
回了公寓,到了十一层,梁沐秋没让岑南进门。
他抱着那束玫瑰站在门内,眉目精致,一时竟分不出他和玫瑰谁更好看。
尤其是还都带着刺。
梁沐秋说道,“别跟着我了,回你自己家去。咱们早饭也吃过了,花我也收了,现在我已经嫌你烦了,不想看见你。”
岑南倒也没指望进去。
他知道自己对于梁沐秋来说,什么也算不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但他并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挺高兴的。
但他明明比梁沐秋高,却刻意弯下腰,凑近了,用一双浓黑的眼睛盯着梁沐秋,问,“那我晚上能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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