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管侯一群毁不毁前途,恨死了。传武为救他都伤成那样了,二爷可心疼着咱的二武呢!
楚怀智当时静静瞧着小儿子,意味深长地教育了一句:“别逞一时的意气,将来走着看。”
生气归生气,心疼归心疼,楚师长接受了侯家赔礼,没有不依不饶去告人家孩子。
楚怀智也不是怕对方,不是认怂。他心里对侯家行事作风早有看法,但他是官场中人,自有分寸,凡事有可为,有不可为。侯一群那熊孩子的爷爷奶奶是谁,他不用打听也清楚,侯家孩子绝不会蹲少管所的。
受波及伤害最重的是霍家儿子,霍师长也没追究。
霍云山就捎给侯家臭小子一句话:俺家老二这回挨揍了,是他功夫不如人,他还小,骨架没长开,没打过那几个混子。等俺家老二长开了,再长五岁,恁几个再打一场试试看?
当然,霍小二身上蹭掉一层好皮嫩肉,他家那个最疼弟弟的哥,不会善罢甘休。
后来就听说,某日侯家少爷在城里某录像厅里拔份儿,结果让人办了,挨了一顿收拾。收拾他们的一伙人没露脸没报名字,但是听话音能听出来,是部队大院的山东帮子弟兵口音……
——
院外的大梧桐树扑扑簌簌落掉一半的叶子,院内的鹅掌枫腾起一片片红云。
霍传武在医院住了些日子,身体皮实,伤好得快,也是猴孩子脾气,巴不得早出院。学校开学两个多星期,他落下一些功课,每天就跟楚珣一起写作业,楚珣给他补课。
楚珣是自告奋勇给二武补课。
楚珣成绩一向优异,三好学生,每回期末发榜他的名字一定挂在左上角,全年级前几名的尖子。传武自从转学到这儿就是中等生,不算好的也不算太差,每回都要在中游大部队密密麻麻的名字中间找,自己是第一百多少名。
大文子的名字也特好找,每回发榜,右下角犄角处一准儿就是他。
他们几人同年级,但只有楚珣邵钧是一个班,其他两个分布在不同班级。霍传武他们班主任原本委派了一个不错的女生,辅导霍同学功课。楚珣背地里出主意,怂恿传武,别让那女生来家里,不要她补课。
楚珣说,你们班王燕成绩有我好吗?
她第多少名,我第几名?
她是你们班班长吗,是学习委员吗?
楚珣心里有小九九,独占欲隐隐地膨胀,也确实底气很牛,斜眼等着传武发话。
传武笑了笑,闷闷地“嗯”了一声,谁都没你聪明,珣珣你全年级第一,美了吧,咨儿了吧?
俩人每天放学一起上自习赶作业,然后各自回家吃晚饭,饭后又顺理成章凑一起,看书讲功课。
开学两周的功课,其实很快就补上了,楚老师脑瓜灵,霍同学学得快。
补课活动被秘而不宣地延长了,俩人还是经常一起写作业。有时候在传武家,刘三采在围裙上擦着手,探头进来跟孩子们说:“小珣儿,甭走了,就家里逮饭吧?”
霍传武爽快一摆头,嘴角挂笑:“逮饭。”(吃饭)
传武妈蒸的大馒头喧呼,比大院食堂炊事员蒸得好。包的大馅儿水饺也好吃,饺子恨不得跟小包子一边儿大,楚珣一顿吃二十个,传武能吃二十五个。
有时也去楚珣爷爷奶奶家吃饭,有小阿姨做饭,然后回到楚珣自个儿家,俩人把房门一关,一起玩儿枪,玩儿变形金刚模型,或者并排躺在床上,肩膀靠着肩膀,看武侠小说。
楚珣看了一会儿找到笑点,把自己看乐了,揪着传武讲故事,结合自身情绪渲染以及灵感杜撰,讲得活灵活现。传武听着,听完低声吐出二字评语,“扯淡”,然后被楚珣扯着脖领子狠命摇晃几下出气。
楚珣不说话,传武也不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看书,他俩能看一个下午……
楚珣喝水呛着了,传武顺手给他捶捶后背。
楚珣困了仰脸打小呼噜睡着了,传武端着他的头悄悄把被子垛撤掉,让他躺平,再垫个枕头,盖上被子,让他睡舒服
楚珣那时特别留恋这种感觉。跟邵钧博文在一起,是他照顾那俩;跟二武在一起,二武照顾他,让着他,任他捏脸揉搓。二武像个哥哥。
赶上周末,大院里孩子一起去大礼堂看电影。
“最新的片子,《红高粱》,看过吗!”
“你们几个还没看呢吧?落伍了吧?特好看!”
军长他们家的大孩子,跟几个小孩面前拔份儿。
部队大院里不仅有特供蔬菜、特供烟酒、特供糕点,还有特供电影。当时放的内参片,好多都是禁片,只有部队礼堂里能看。官方正审查的片子,他们经常能提前好几个月过瘾。年轻人得瑟,看完片子还出去跟外面孩子攀比,我看过哪个,你才看过几个,你没看过?老子全都看过!这就是大院子弟的“份儿”。
事后红遍大江南北捧红几位国际影星的经典《红高粱》,他们在公映前就看了个爽。
四人帮四个坏蛋挤在前排正中的座位。楚珣照例坐中间,邵钧博文坐他左手边,传武坐他右手边。开映之前,一伙人还瞎侃,电影开始以后,银幕上浓重瑰丽的色调悍然逼入眼眶,充斥视野,全场迅速陷入沉默,所有人都入戏了,沉迷了。
楚珣以前也没少看电影,国外弄来的禁片都看,看得半懂不懂,但绝对见过世面,然而这一次,是对他触动最大最震撼人心的体验。
苍凉的黄土地,骁勇的汉子,光裸的肌肉,油亮黝黑的皮肤,粗野豪迈的歌声回荡在礼堂上空,整个片子带有某种奇异的原始野性,淳朴且具有强悍的生命力,激荡着人心。
一群赤膊糙汉子在苍茫大地上颠着轿子,“我奶奶”一身红装,容颜俏丽,“我爷爷”在前头一路高唱“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沈博文热血沸腾地小声跟着唱……
日本鬼子进村儿,残酷的屠杀,嫣红的人血肠子,热血爷们儿将碗里滴了人血的十八里红一饮而尽,摔碎酒碗,誓与鬼子共亡,邵钧情不自禁一手捏紧楚珣,看得激动紧张……
当然,整个片子里,最让青春萌动的男孩记忆深刻的,是那一片红彤彤野性诱人的高粱地里,一场动人心魄的“野合”。
“我爷爷”将一大片高粱杆伐倒,铺平。
穿着红袄的“我奶奶”,仰面倒在一大片高粱杆上,身躯丰满起伏,脸庞艳丽,透出光彩。
楚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呼吸急促,银幕上,“我爷爷”居高临下,面庞黝黑金亮,眉目英武,用男人的睥睨的眼神注视着躺他胯下的“我奶奶”,剥下最后一层衣裤,健硕的胸膛洇着热辣辣的汗……
哗。
镜头一转,被和谐了。
少年时代的记忆往往是不连贯的,片段式且充满激情,有些被岁月迅速湮没,有些却牢牢扎根。
那些荡涤着人性最原始、最纯粹欲望的回忆,仿佛拥有生命力,自由散漫地在脑海里缠绕、生长,以至于楚珣直到若干年后,还记得当时无法抑制的青春悸动。
男人扑倒女人的瞬间,高粱杆子顶端晃动着一层炫目的金光,撩拨少年的心弦……
楚珣静静地坐着,喉咙发干,浑身血液沸腾,特别紧张,心虚,觉着自个儿起了坏心。
男孩对性事这方面领略飞快,以前是没走心,如今是一瞬间面前敞开一扇大门,仿佛一下子明晰了电影里那俩人互相扑倒是要做什么。他哥跟他讲过,什么叫“操咱妈”,那就是咱爸惦记咱妈了,想“那个”了。楚珣盯着电影里热汗淋漓皮肤通红的男女,瞬间想明白“操”这个字大约代表怎样奇妙又令人沉醉的过程……
是面红心跳的过程。
是浑身发热血液燃烧的过程。
“我爷爷”粗哑阳刚的声音说道:我把高粱铺平了,她就躺下了,躺下我就痛快了……
也该是年龄到了,某些心思噗噗地发酵,楚珣那时坐在黑暗的礼堂里,下身猛地一热,海绵棒充血,也跟着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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