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伯爵转头看了路易一眼,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管家说:“把晚餐送上来吧!”
接着,伯爵坐到了餐桌边那张宽大的包裹着天鹅绒的圈手椅上——这个客厅同时身兼了客厅、饭厅和杂物厅的功能,显示出这个家族已经无力维持多个体面的不同功能的房间,只能像个小市民家庭一样一厅多用了;在餐桌的对面,则是一张同样包裹着天鹅绒的弹簧靠背椅,伯爵看着依然站着的年轻客人,嘴角浮现出微微的笑意,但很快这种愉悦就被收敛了起来,他指着对面的椅子对客人说:“请坐!啊,我知道肯定是阿尔莱德以前对你抱怨过了,在家里没有我的同意他是不能坐下的,但是您是客人,请不要太拘束。”
年轻的客人脸上露出了一种在背后说长辈坏话时被抓包的羞窘神情来。
“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在尊贵的大人面前,没有您的吩咐,路易不敢擅自主张。”
“您确实是个非常有礼貌的孩子呢,我真为吕西安·杜·法朗坦先生感到高兴,他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即使他已经回归了天主的怀抱,他的继承人却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听说您经营土地非常稳重有方,从而让法朗坦家的净收入从吕西安先生在的时候的两千法郎上升到了三千五百法郎,是这样的吗?”
“让您见笑了,这不过是这两年葡萄的收成比较好的缘故,和您的家族的财富比起来,法朗坦家的收入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路易非常敏锐地抓住了伯爵话里那个奇怪的“确实”,走到靠背椅边坐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您对法朗坦家的收入知道得非常清楚,是阿尔莱德对您说的吗?”
壁炉里的火焰燃烧得恰到好处,跳动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客厅,将伯爵的影子投到了墙壁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跳跃的人像来。
伯爵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也许是劳累了一天,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一下,他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而对于年轻的乡绅的问题,他说:“不是阿尔莱德——我的孩子,格朗维尔家族还是有一点点体面的,虽然现在这点体面已经不剩多少了——为了阿尔莱德,在写信给您之前,我向您的教区主教写了一封信询问您的事情。”
第3章 葡月·巴黎病
老管家悄无声息地从门厅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篮子放到了主人和客人相对而坐的餐桌之上,里面是一段一段的干面包,就是任何一户外省普通人家都会吃的那种面包;在老管家摆放好面包篮子的位置的时候,伯爵对他说:“雷欧,拿蜡烛来吧!”
老管家一声不吭地退了下去,路易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厅里,转头看向伯爵,显得非常困惑。
“就算到现在我还是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调查过我?因为阿尔莱德?大人,我的疑惑越来越多了,您给我的信里说我的朋友生病了,因为担忧他的身体健康,我遵从您的指示来到这里,却没有在他的家里看到他,那么他现在是怎样了呢?”
“我很高兴您对他的关心,事实上,我并没有骗您,阿尔莱德的身体非常健康,但是他确实染上了一种怪病,这种怪病没有他人的帮助是无法摆脱的。这就是我事先写信给您的教区主教询问您的品行的原因。我需要一个我和阿尔莱德都信得过的、品行优良的人来帮助他。”
“这听起来并不像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一种令您不快的德行上的疾病。”路易说。
“您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伯爵从面包篮子里拿出了一段面包,他凝视着那段因为没有加入足够的明矾而略显黑色的干面包,没有急着动手去切:“您听说过一种病,叫作‘巴黎病’吗?”
“并没有听说过,我很乐意听您的指教。”
“那是一种比身体上的疾病更加可怕的病症,能够将一个善良、节俭、诚实的年轻人变成为了金钱和享乐而不择手段的人,将他们拖入堕落的深渊,同时也毁灭掉他们的财产和家族。”
伯爵说着,将手中的面包挪动了一下,让老管家能够将一个小小的黄铜烛台安放在餐桌的另一边,烛台上燃烧的蜡烛弥补了壁炉火光的不足,让整张餐桌都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门厅边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
“啊,老爷!今天的菜有干酪丝烤菜花、百里香牛肉浓汤、炒鸡子和清炖小牛肉。”
端着盘子走过来的厨娘显现出一种得意洋洋的快活来,她将那盘干酪丝烤菜花放在了靠近路易的那一边。
原本沉滞的气氛被这大大咧咧的厨娘的举动一扫而空,伯爵笑了一下。
“看来西卜太太很喜欢你,”他对路易说,“要知道,今天的菜肴都是她的拿手菜,就算阿尔莱德在家也不能经常吃到啊。”
西卜太太完全没有理伯爵,她给两人端上了盛在蓝边白瓷碗里的浓汤、盛在细白瓷器上显得格外漂亮的炒鸡子和盛在老式盘子里的清炖小牛肉,大概是觉得只有三个菜和一个汤完全不够,又拿来了一个漂亮的由苹果、柑橘、梨和新鲜的葡萄组成的水果四拼盘,以及一瓶香槟酒。
“啊,西卜太太,您这是为了招待这位漂亮的客人而准备搬空我的厨房和收藏啊!”
伯爵半真半假地抱怨说。
“哎呀,老爷,客人从那么远的地方来,怎么能让人家受到冷落呢!再说了,我为了他费的心思不会比您写一封信所花费的心思更多。”
被自己家的厨娘毫不留情地反驳了的主人只好耸耸肩,对年轻的客人说:“既然这样,阿尔莱德的事情我们等一会儿再详谈,现在还是不要辜负了西卜太太的一片好意,尽情地享受今天的晚餐吧——啊,我的孩子,不要太过忧虑,这会让你消化不良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小刀,从手边的面包段上切下了一块递给对面的人。
“西卜太太的牛肉浓汤可是一绝,你可以把面包掰碎了放到汤里面去;还有那份干酪丝烤菜花,平时都只是用汤浸过再烤,但我敢说,为了你,西卜太太今天绝对将它浸在调料里了。”
面对西卜太太热切期待的眼神,刚接过面包的路易迟疑了一下,先把面包放到了碟子上,然后拿起了刻有G和H图案的银柄勺子,舀起一块烤菜花放到自己的盘子里。
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菜花接触到味蕾的时候,路易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真是一道难见的美味!”他说,“我从来没有想过烤菜花还能做出这个味道!”
在这场无形的战斗中大获全胜的西卜太太简直是得意非凡。
路易吃了一口干酪丝烤菜花,又吃一口,然后开始小口小口地喝起浓汤来,他的动作非常文雅秀气,就算是掰碎干面包都显得非常温柔。
“还有这道炒鸡子,你尝一口试试。”伯爵指着餐桌上那道菜,“我记得西卜太太说过,炒鸡子想要好吃,就不能蛋黄和蛋清一起炒,必须先把蛋清打成泡沫,再慢慢加入蛋黄,而且炒的时候要非常注意火候,还不能用平底锅——我说的是吧?西卜太太?”
“听起来您自己都可以去做一道炒鸡子了,老爷。”西卜太太说。
路易则是表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感激来。
“我听说打蛋清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计,让您费心了,西卜太太。”
“哎呀,您看,老爷,这么多年你可从来没有问过我打蛋清是不是一个很累的活计!这下您可不能怪我偏爱这讨人喜欢的小伙子了。”
晚餐的分量非常合适,既没有让宾主陷入暴食的罪过,又不至于失礼地出现不够吃的情况。在吃过餐后果点之后,西卜太太在收拾杯盘,老管家则是拿来了一本已经翻卷了页边的账簿。
在壁炉的另外一边有一张细木镶嵌螺钿的牌桌,桌面上画着的棋盘图案已经有些看不清了,现在这张牌桌被当成了一个书桌,费尔南伯爵坐到牌桌前,戴上了一副银边玛瑙眼镜,翻开那本账簿。
“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关于阿尔莱德所患上的‘巴黎病’。”他说,“您有读过圣克拉拉所写的《对众人的训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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