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想着,既然是戒毒的事,戒毒院更不能落于人后,因此戒毒院大门前除了要进行文明戏表演,还有一个新鲜有趣的募捐花活动。让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向观众们卖鲜花募捐。
他也是个忙人,刚说了个大概,便有人在走廊上叫,「承平!承平!」。
承平一听,向绿芙蓉道,「一定又是有事找我,你看我这样,费风是一点忙也不肯帮。以后你见了,可要帮我讨点公道。」
他见费风很少与人交往,肯和这位美人同在一个办公室里,行径和往日不同,一定是熟人,所以说话并不遮掩,反而开了个小玩笑。
绿芙蓉知他猜错了两人关系,脸颊微红,也不解释,只道,「您是贵人才会事忙。外头有人找,我不敢耽搁您,这就请去罢。不过就一点,您走了,这募捐花的事,我找谁呢?」
承平笑道,「你到一楼护士办公室里,找一位黄玉珊女士,她领着你就行了。多谢,多谢。」
这时,外头又叫起来,「承平!」
承平应一声,脚不点地的走了。
绿芙蓉见这人风风火火的,很有些率性,不禁一笑,想着戒毒院这些人,倒和自己昔日场面上来往的那些人有些不同。
她原本还遮遮掩掩,怕人瞧见自己,要认出来,不料下了一楼,大厅里来来往往,,有登记名牌的,有三两个凑在一起写花篮彩绸大字的,有匆匆搬着桌椅的。
再一看,角落里摆着几个半人高的大花鼓,几个穿着西装的男女,像是演文明戏的,正在认真的排演,竟是一点也不怕人围观。
人们各有各忙,何曾有人来注意她呢?
她也就渐渐放了心,装作平常人似的,找到护士办公室。那办公室的门并不曾关上,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大半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
绿芙蓉走到门外,刚说了一句,「我受人指点,来找一位黄玉珊女士。」
黄玉珊站在桌旁,拿笔写着什么,一听有人找,忙地走过来,朝绿芙蓉一打量,热情地笑道,「您是来帮忙卖募捐花的吧?欢迎欢迎!我们正缺人呢。请随我来,我先给您做个名牌。」
拉着绿芙蓉到桌前,问她名字。
绿芙蓉随口答说,「年芙蓉。」
黄玉珊便拿一个空白的名牌,将年芙蓉三个字写上,又问,「贵校是文荣女校还是京溪女校?」
绿芙蓉一怔,低声说,「文荣女校。」
黄玉珊不曾抬头,也没瞧见她脸上赧意,刷刷几笔,在姓名下写了文荣女校四字,又取过一个小巧的别针来,对绿芙蓉笑道,「恕我不恭敬了。」
便用别针,把名牌别在绿芙蓉胸前。
绿芙蓉偷眼看看左右,许多女子胸前都别着同样的名牌,又低头看看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黄玉珊却只当她害羞,给她鼓劲说,「别怕,我们宣传禁毒,是为人民,为国家谋利益呢。现在是新时代了,女子也有女子的力量,谁再敢说我们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我就在报纸上揭露他们的僵化,好好批评他们一下!」
旁边一个正分发绢花的女子,是黄玉珊的同学,很熟地玩笑道,「你哥哥是记者也罢了,你怎么也成了记者?还没毕业呢,你就要成社会家了?」
黄玉珊说,「要当社会家,为什么一定要毕业。我们现在参与社会事务,不就是社会家啊?」
大家觉得她这一番言语,虽然荒唐了些,但很有年轻人的朝气,都善意地笑着。
绿芙蓉对所谓社会家云云,是并不懂的,不想让人瞧不起,只是也装作很有兴致的微笑。那原和黄玉珊说话的女子,便过来,看着名牌说,「年小姐是吗?这一篮绢花共有二十朵,五元一朵。若能全卖出去,就是一百元了。拜托,拜托。」
绿芙蓉在篮子里捞起一朵来,瞧那手工,并不如何精致,大约也就是她们自己做的。街上一朵绢花,不过三五角罢了。
便又明白过来,这和她们做戏子的给大爷们打牌时送茶水,是异曲同工。
一杯茶水才值多少,只因经了一经年轻漂亮的角儿的手,顿时身价百倍。
可她端茶挣钱,人家是怀着玩弄的心,瞧不起的。
这女学生卖花,不但没人瞧不起,反而要赞一声爱国。
想到这,不禁轻叹。
黄玉珊笑道,「一看就知道,你是没做过这事的乖小姐。还没开始卖呢,就叹起气来了。你是怕见生人吗?我教你,你提着篮子出去,见到穿得齐整些的,就说,请买一朵绢花,五元帮助被毒害的国民。」
绿芙蓉说,「要是他们不买呢?」
黄玉珊哂道,「愿买就买,不愿买也就罢了。我们爱国,他们不爱,奈何?总不能要我们牺牲尊严,去求那些对国难无动于衷的人。他们不买,自然有别人来买。」
绿芙蓉心道,这也就是读过书的女学生能说的话了。
这时,外头的喇叭忽然哇啦啦地响起来,很铿锵有力的节奏。
房里女孩子们顿时一阵慌乱,叫着「开始了开始了!」
又有一个领头的在嚷,「别乱,别乱,我们排着队出去,别让人笑话。」
黄玉珊说,「你看这乱象,等你归拢起来,排好队,不知耗多少时间。依我说,都快出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说着,便提着绢花篮子,头一个出了门。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行动起来。
有人往绿芙蓉肩上轻轻一拍,「一起来吧。」
绿芙蓉无可无不可,便也提着篮子出门。
此时戒毒院一楼的走廊,早挤满了人,倒和她平日唱戏的后台颇象。
越往外走,人越多,绿芙蓉随波逐流,挤到大门外,才发现天色已微暗。
门外搭起的大表演台,四周灯光已亮起来,台下站了里外几层的路人。隔得太远,也不知道台上在演什么,瞧着表演家的衣服倒很摩登。
也不知道戒毒院哪里弄来两个大喇叭,声音着实响,嗡嗡的震着人的耳朵。
绿芙蓉提着篮子站在人群中,有些踌躇。
按理说,她的营生,是绝不会怕和陌生人说话的,但她低头看看自己胸前的名牌,不知为何却生出一丝腼腆来,见着生人,竟是不敢向前兜搭。
这一日全城戒毒大表演,各大报纸是早就下了大力气做宣传的,因此城中许多人,虽然并不热心于禁毒,却也早做好了乐一日的准备。
尤其是口袋里充实的富家的学生们,更是热血澎湃之余,也想着借此机会寻觅一段浪漫。
绿芙蓉这样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子,在喧闹的人群中默默站着,其实早引起了几个男学生的注意。
有一个胆子大的穿着羊毛衣的男学生,便鼓起勇气走过来,指着她手上篮子里的绢花问,「这多少钱?」
绿芙蓉说,「五块。」
男学生要在她面前露些豪气,便说,「我买了。」
掏出五块钱递给她,便伸手去拿篮子。
绿芙蓉提着篮子一闪,笑道,「五块钱一朵呢。这里二十朵,你给一百块钱,我就把篮子也送你。」
原来那男学生,是和同学一起来的。一群同学都在旁边看着,见他闹出这么一个笑话来,都笑出声来,对他说,「你看看人家名牌,文荣女校的学生呢。你当是路边卖绢花的小孩子吗?五块钱就想买走她一篮子绢花,看,不是撞铁墙上了?」
男学生臊得脖子都红了,讷讷道,「你们早知道,怎么不早说?还来撺掇我。」
说着便转身要走。
绿芙蓉忍着笑叫住他说,「你的花还没拿呢。」
他哪里好意思拿,背着绿芙蓉摆摆手,就跑了。
他一群同学又乐又笑,对绿芙蓉打个招呼说,「对不住,我们开玩笑,把您也捎带上了,莫怪莫怪。」
便都赶着追那负气的男学生去了。
绿芙蓉看着他们背影,笑了一阵,忽又黯然。
看看篮子里的绢花,虽仍是满满的二十朵,却像缺了什么似的。
她原觉得这样一遭,挺好玩的,此刻不觉得好玩,倒是满心的郁郁,再没有卖花的心思。
便提着篮子,往人少的地方走。
刚走到对面街上,忽然有人在她肩膀上重重一拍,脆生生地道,「哎!你这是打算携花带款潜逃吗?可让我拿到个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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