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无可无不可,点头说,「都行。」
白雪岚便亲自打电话,点了几样吃食,吩咐要快。
白公馆的听差一众在白雪岚调教之下,做事不敢有一丝拖沓,尤其听见是和宣副官有关的伺候,更是加十二分的积极去做。
公馆里的厨子做好吃的,装好在食盒里交给护兵,护兵又立即坐小轿车到医院,送到病房里,汤还是热气直冒的。
把食盒打开,一层放着两样,一样是白雪岚指定要的鸡丁香菇汤,一样是热稀饭,另外两层是凉热菜。
护兵在病床边摆开小饭桌,一碟碟往桌上放,光热菜就有五六碟,不过每个碟子不过巴掌大小,分量不多。
宣怀风看那护兵还在伸手往食盒里往外放,惊讶地问,「到底做了多少菜送来?吃不完,多浪费。」
白雪岚笑道,「我在电话里说宣副官难得有胃口,要多做他平日爱吃的,这群厨子就巴结上了。你只管吃,吃得好,我回去赏他们。来,先正经吃饭。」
等饭菜摆好,护兵出去,宣怀风挨在床上,白雪岚坐在床边的靠椅上,两人边说话边吃。
宣怀风觉得热荤菜太油腻,没动几筷,倒把一碟花生拌香干,配着稀饭吃个干净。
白雪岚担心他今天没喝姜御医的药,暗中观察许久,看他吃得香甜,不像病情有反复的样子,心里才略觉轻松,说,「吃肉才养力气,你就算不喜欢,也闭着眼睛多吃两块吧,这炖得很清淡,又容易嚼。」
把排骨上的几丝软肉剔下来,哄着宣怀风吃了两口,又说,「这虾米萝卜丝饼不错,尝一尝?」
宣怀风说,「我吃不下一整个,你把你手上那剩的半个给我罢。」
白雪岚便把手往前伸,萝卜丝饼递到宣怀风嘴边,让宣怀风低头就着咬,慢慢地吃这半个饼。
白雪岚用两根指头捏着饼,宣怀风吃到最后,嘴唇难免碰到指尖,这么一触,两人便都微微一怔,抬起眼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湖似被小孩子投了一颗石子,一层层波光粼粼地荡漾。
白雪岚咳了一声,眼底带着笑问,「我这是被猫儿舔了吗?」
宣怀风说,「猫舌头是带钩的,小心舔掉你一层皮去。」
便在白雪岚的指头上,轻轻咬了一口。
这顿饭,吃得两人说不出的舒服,等吃完了,护兵进来收拾了饭桌,两人仍旧像刚才那样,挨着一起聊天。
虽没有什么正经话题,但天南地北地乱说,打发时间,也很得趣味。
后来聊到以后大概可以去外国游玩,照一些相片老来纪念,宣怀风就问,「我们上次那些照片,怎么好像没有了下文?」
白雪岚也呀了一声,说,「早拿回来了,可最近事情太多,总忘记给你看。你不知道前几天你病成那样,人都认不明白,还能认照片吗?」
站起来,摸摸西裤口袋,却摸不到。
仔细回想,是了,他怕相片在口袋里折皱,特意找了一个抽屉好好放着。
白雪岚走到窗边的木桌子前,打开抽屉,把里面一本医院手册打开,拿出里面的照片,递给宣怀风说,「你看看,拍得好不好?」
宣怀风把那迭照片拿在手上,定睛一看,放在最上头的,就是在白公馆里和白雪岚手牵着手一起照的那张,不禁笑着说,「真帅气。如果只看照片,不认识你的,大概要以为你是哪一位明星了。」
白雪岚问,「那你说,明星牵着的那一位,帅不帅气呢?」
宣怀风说,「我没那样的厚脸皮,自己夸自己的照片帅气。」
便把后面的相片一张张翻过来,津津有味地看。
都看完了,仍把第一张挑出来,下结论道,「这一张最不错。这不是小飞燕帮我们拍的吗?想不到这女孩子,倒有做摄影艺术家的天分,可见天生我材必有用。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最后把她怎么处置了?」
白雪岚说,「你有命令,说不许为难她,我自然不敢为难她。我把她送给她那干姐姐了,让她干姐姐教训她吧。」
宣怀风说,「梨花吗?那很好,她是会好好照顾小飞燕的。」
白雪岚瞧着他爱不释手,把那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嘴角噙着笑,往手表上扫一眼,说,「饭后大半个锺头了,躺下睡一睡吧。」
宣怀风问,「这照片,你只洗了一张吗?」
白雪岚说,「有何妨,你喜欢,我们再多洗个几百几千张,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宣怀风说,「要几百几千张干什么?有两张就够了,一张你留着,一张放在我这里。」
把一迭相片还给白雪岚,只留了那张最喜欢的,放在枕头底下,说,「这样我随时要看,一伸手就可以拿出来了。」
便躺下去,闭上了眼睛。
白雪岚守在床边,等他睡着了,才起身到门外,把宋壬叫到一边问,「找到了吗?」
宋壬愁眉道,「找不到。三四楼的护士买通了好几个,展露昭那边倒出来的垃圾,我叫兄弟们翻了好几遍,压根没见到药渣的影儿。依我看,要不就是那个什么御医的汤药,并不是在这里熬的,要不,就是他们很小心,把熬过的药渣都自己收拾起来了。总之,要找到药渣来辨认宣副官那碗汤药的方子,这条路怕是行不通。」
白雪岚问,「别的线索呢?」
宋壬摇了摇头,说,「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安排了一些兄弟盯着广东军的宅子,但他们没有派人去药局买中药。听说这个御医是外省请过来的,会不会他自己身上就带着药来?」
白雪岚冷笑,「也不知道是药还是毒。」
宋壬吃了一惊,问,「怎么会是毒?」
白雪岚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怀风本来病到那个不能动的地步,吃了他一剂药就好了七八成,难道他真是活神仙?我很怀疑这件事。」
宋壬仔细想想,也琢磨出一点滋味来,虎目一睁,沉声说,「如果真是这样,这些人就真该死了。」
吱吱地磨牙,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骂了一句「他狗娘的婊子养的」。
宋壬又关切地问,「宣副官现在怎么样?刚才送饭进去的时候,我瞧他脸色还很好,大概昨天的两碗药,已经把他给救回来了。」
白雪岚正为这点心焦,叹了一口气,说,「当然是盼望他已经全好了,我就怕他的病有个反复。凡事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现在怀风已经当面得罪了展露昭,病能好起来自然最好,可万一病情又不稳定了,那怎么办?所以我现在不管别的,必须先把那御医手上的方子弄清楚。」
提到这个,宋壬也很头疼,说,「这不好办。那御医受着广东军的保护。我们又查不出广东军最近买过什么药。这群混蛋实在谨慎得可恶,连熬过药的药渣都藏得严严实实。现在是老鼠咬乌龟,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白雪岚问孙副官到哪里去了。
宋壬说,「孙副官说今天有件要紧事,他要亲自办。我问他去哪里,他只是笑,说就这样告诉总长就行了。」
白雪岚听见了,眉眼稍展,淡淡说,「要是他回来了,不管我忙是不忙,叫他立即来见我。」
宋壬应是。
两人说完话,白雪岚又回到病房里,想起自己看守生病的宣怀风,已经把署里的公务丢下许多天,现在宣怀风好转,他这个总长不能不考虑一下公务了。
便叫人去衙门把待办的文件拿来,在病房里的小饭桌临时充当起办公桌,一边守着午睡的宣怀风,一边批复公文。
午后静谧的病房里,隐约可闻钢笔在纸张上滑动的沙沙声。
累积了这些日,下属抱过来的公文厚厚一摞,饶是白雪岚精明敏捷,决断迅速,也花了不少工夫才做好了一半,正思忖着要不要叫人来,把这批好的一半先下发着去办,忽然听见身边有轻微的动静。
他把笔放下,转身往床上望了一眼,又看看手表,原来已经快四点,做着公务,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三个锺头。
白雪岚笑问,「醒了吗?这个午觉,我看你睡得很沉,连翻身都没有一个。」
宣怀风用刚醒的人沙哑的声音,带着鼻息低声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要去一去盥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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