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25)
“神经。”李隅说着,膝盖微弯,腰弓起来,疾走几步后手臂高甩至后脑,在邻道扔出的钩球入射角是标准的六度,于是,一击全中。
Strike.
“啧啧啧,逼都给我们男主角鲤鱼装完了”,周白鸮从地上迅猛地爬起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指甲劈了,手不疼嘛。”
李隅面无表情把护腕摘下来,松懈一下手指,右手大拇指连带着虎口都在指孔里,脱出的瞬时,疼痛是连皮带肉的,几乎震得腕骨的筋脉都发麻。
当然,他嘴上是绝对不愿意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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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半的后厨仍旧灯火通明。
“怎么会有人现在想吃生日蛋糕啊,真是的。”
打着哈欠的糕点师把头发捋到耳后,摇了摇头,低头在小小的蛋糕上缀上几颗草莓,奶油在上面裱出繁复的花纹。
阮衿站着等了许久,嗅着甜甜蜜蜜的味道,脑袋眩晕,胃里也有点翻涌。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精致小巧的蛋糕端接过到餐车上,正准备推着走,被后面的糕点师许雪一把揪住领子。
“小阮,我刚就想问,一直没找到空,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打架了?”
“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阮衿怕她不信,还继续干巴巴地解释,“就是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许雪心里了然,也没戳穿这种谎言,只说,“啧,过来我给你上点粉底遮一下,脸色这么难看,也不怕吓到人。”
阮衿还是高中生未成年的Omega,也知道在会所做那种服务客人的侍应生多多少少容易出意外,当初应聘他说得挺直接,“尽量不露面。”于是他基本上一下午都在楼上房间里做清洁,更换用品和床单被套,到晚上又只是待在后厨帮帮忙。
既然不怎么需要露脸,倒是也没特别在意自己脸色怎么样。
“那么吓人吗?”阮衿有些迟疑,他的确不希望自己出去吓到客人。
草草拍上了点粉底液,又被迫捏着下巴涂了点唇釉,抿在嘴里是一股黏糊糊的甜橘子味。许雪左看右看,才说了一句,“气色好多了。”
“这个嘴是不是有点太红了?”
“这样才好看啊。”
但阮衿觉得有点夸张了,他把水果拼盘还有酒水蛋糕装进餐车,一直走到保龄球室附近,又用拇指指腹擦了几道,才站定到门口。
枫木地板亮堂堂地反射着刺目跳跃的光,里面远远的传来保龄球击中瓶身的声响,哗啦啦清脆而而空旷的散落。
“你妈的,你赢了行吧,230分,狗东西,你不装逼会死是不是。”
阮衿摒弃凝神许久,等那骂骂咧咧的好不容易停下,才向内探个头问,“请问,蛋糕是哪位先生点的?需要送到包厢里去吗?”
“我的我的。”周白鸮跑向门口,定睛一看,那位年轻的侍者竟很眼熟,“诶呦,阮衿学长,你在这儿兼职啊?真巧。”
穿着标准的西装小马甲,喉间系着蝴蝶领结,一把细腰扎在衬衫里面,顺光而看,竟是打眼的玉面红唇,睫毛一耷拉,有点憔悴疲惫的病容出来,像是要价很贵的少爷,弄得人还挺心痒。
他在学校外边是这样的啊,周白鸮叵测起来。
“嗯,你好。”阮衿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生日蛋糕,“嗯,你生日吗?生日快乐。”
上回这个姓周的学弟买了他剩下的冷饮,又讨了他的微信号,他那会儿打完针从医院回到家,腰背疼得厉害,期间手机不间断嗡嗡作响,“学长学长,语文单元卷能接不?”
他想起自己医药费去了肉痛的大几百,趴在床上立即回复道,“可以的,但这几天我不在学校,周一我来找你拿行吧。”
生意谈妥了,阮衿还包揽他一周的文科作业以及家校联系簿的家长签名,并保证字迹能模仿到以假乱真。
这是他的生意合作伙伴,嗯,大客户。
“先推去去旁边包厢吧,我们一起吃蛋糕。”周白鸮笑眯眯地,“一起”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也很意味深长。
阮衿先去了,后面李隅喝了口矿泉水出来,被他勾住脖子,“啧,我看到那个小美人学霸学长了。”
“哪个?”
“接着装。”
李隅冷着一张脸,很是木然地盯着周白鸮。
“你他妈这什么记性啊,就那个可乐啊。你让我送冷饮的,叫阮衿,长得还挺好看,他就在这里兼职。”周白鸮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有点匪夷所思。
“不知道,不认识,不记得。”李隅把他给推开了。
二人进去的时候,周白鸮提到的那个侍应生正弓着腰在把水果端上去,收了盘子匆匆就要走,被周白鸮一只手臂给拦住了,“诶诶诶,学长别急着走嘛。”
他抬头的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脸色被橙色暖光照得透白,“后厨还有事,你们吃吧。”
周白鸮不依不饶,把人往沙发上推搡着坐下,“我舅舅开的会所,你陪陪同学嘛,有什么要紧的。”
李隅从后面绕出来了,同坐着的阮衿目光轻轻触及了,很不客气地游曳过整张脸,的确让他有点印象。他挨着周白鸮坐下,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耳语道,“你想干什么?”
“你不觉得他很好玩吗?”周白鸮笑了一下。
“诶,阮衿?真是八班那个学霸啊。”闻川看了一眼,站了起来,还真是他们高二红榜上常驻第一的那位,听说家里挺困难,今天一见果然是如此。
阮衿“唔”了一声。
邵雯雯懒在沙发上,揣着小臂看着闻川站起身来,那张笑容明艳的脸逐渐冷下来。
“你是这儿侍应生吗?还是刚来不久,我们平常来没见过你啊。”闻川没跟学霸近距离接触过,有点好奇。
“今天有个侍应生有事提前走了,我顶班的,我一般在楼上。”
阮衿这个“楼上”一经出口,不知为何,除李隅之外的几个人脸上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很耐人寻味的笑意。
“楼上挺脏的吧。”邵雯雯撑着下巴搭腔,这个“脏”的咬字很刻意。
阮衿想了一下,那些床单的确总有些不干净的痕迹。他两手搭在膝上,如实回答了,“是挺脏的。”
随即,这几个人便大笑起来,这古怪的笑声令阮衿觉得浑身如针刺,持续的低烧让他有点想吐,胃里有些东西一直哽在喉头。
“是不是,我说他很有意思吧。”周白鸮笑得往李隅肩膀上躺倒,他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阮衿闲聊,觉得此人真是一本正经地像个客服。
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李隅仍握着那个银色的打火机,反复在隐隐作痛的虎口处中摩挲,他对这种烂俗的玩笑没有丝毫反应。隔着周白鸮后脑勺黑色的头发,他能看见阮衿始终保持一个拘谨的姿态,膝盖朝着门口方向,随时准备动身离开。
但是周白鸮把手腕搁在他的肩上,像揽着任何一个他的兄弟一样轻松,阮衿扮演一个僵硬的支架,这一个手腕的沉重看上去令他很难挣脱。
阮衿的到来好像让邵雯雯打开了什么开关,她显得很兴奋,站起来要表演一下自己刚学会的调酒。
贴着亮晶晶甲片的手从冰桶里夹了块长冰,丢到玻璃杯里然后添酒。李隅看着她往里面毫无章法地添东西,朗姆酒,威士忌,伏特加,还有一点金酒,再浇上一层浅蓝色的rio,最后勾兑上雪碧,碳酸上涌,白沫沿着杯口不住地淌下来,那颜色变得花里胡哨。
最后在杯口别上蛋糕上一颗沾了奶油的草莓。
简直是毒药。
她殷勤地往阮衿那边推,“会喝酒吗?阮学长,我给你调的。”
真是有钱人赤裸裸的恶意,李隅环顾四周,敞亮的灯下,闻川,邵雯雯,周白鸮,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如出一辙的笑容,眼神中充斥着默契。他们本质上是共通的,都不算大恶人,就是被金钱宠坏的太子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