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上去,这个“教人认字”,还是很稀缺很罕见的一个事?就跟矮兽人的爪爪印一样少见?
*
考虑到车上有老人家,道格拉斯特意放缓了车速。
尽管如此,在马车里颠了一上午后,老村长的脸上还是显出了疲态。
道格拉斯和劳伦索性找了个罕有魔物的安全地带,停下车,接老村长下来吃点干粮、稍作休息。
看着老人家那明显体力跟不上的模样,初九不禁偷偷问道格拉斯,老村长这次究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这么费力地去一趟海月城?
道格拉斯道:“老村长是要去‘送钥匙’。”
初九:“……钥匙?”
因为这个词实在太过新鲜,初九怔了几秒,反倒想了起来:
对,去年自己刚来豆子村、遇到行商撕了协议的那次,老村长曾经说过,“实在没办法,就把钥匙还给海月城城主”。
当时村民们似乎还说……“没必要”“大家或许能熬过去”。
初九当时不知道“钥匙”是什么,现在依然不知道。
道格拉斯解释道:“这钥匙,确实就是一把钥匙。黄铜打造的,上面刻了海月城城主的私人印鉴。”
“其实这钥匙的材质和外形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于,城主答应过老村长,将来他只要拿着钥匙去找城主,城主就会给他一笔‘足以应付眼下难关的资金’。”
初九:“……难关?”
道格拉斯正色道:“小九,村里现在新来了十来户人家。这些人有的是多少有份家底,想到村里来做些事,也有的是穷得吃不起饭,听说村里能给种子给地给农具还不交税,这才搬过来的。”
“我和老村长只能让巡维队查证,确认他们都是些清清白白老实人,却也没办法变出这么多人的安家费。”
初九急道:“我这边有……”
道格拉斯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小九,你已经出人出力,做得够多了。你年纪轻轻,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总不能为了村子还让你来出钱。”
“现下马上就要春耕了。就像咱们之前盘算过的,这次春耕若是顺利,保证了大豆的产量,再把你所说的棉花和甘蔗都种起来,豆子村今年就不用发愁,这个底子也算搭起来了。”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春耕一定要守住。”
“老村长就是这么想的,这才打算把这枚收着多少年的钥匙给用了。”
“他说,‘以前想到用这把钥匙去换钱,总觉得是‘救穷’,担心用完就没了。但这次是‘救急’,只要用好了,以后就不会再一直受穷了。’”
初九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感慨道:“确实……”
“老村长想得真长远……”
说到这里,他心里又泛起几分好奇:这位老村长,还和海月城的城主有来往?
而且他之前就有些不解:为什么在这样一个破落偏远物质稀缺的村子,村长会是一位这样憨厚、正直,甚至还会被黑心商人欺负的理想主义者?
这即使放在蓝星,也是很少见的类型了……
初九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道格拉斯低叹一声:“小九,你知道老村长以前是住在海月城的么?”
初九不住摇头。
就连他肩头的小罐头也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道格拉斯低声道:“老村长……常盛常老先生,早些年在海月城的教会学院工作。”
“啊,小九你可能年纪小,没听过‘学院’这个词吧?”
初九忙道:“听过。”
在蓝星可听得太多了。怎么,在这个世界,“学院”也是个罕见词?
道格拉斯:“那个时候,村长还没这么老。在宣讲教义之余,他会无偿教海月城的孩子们认字算数。”
“因为他教得很好,所以好多人哪怕不信教,不在意教会一天到晚在叨叨什么,都想把孩子送去学院。”
“但过了段时间……协会这边以王室的名义出了禁令,说这种学院,不管是教会办的还是哪个私人办的,都不利于‘造福子民’,要全部取消、绝对禁止。”
“老村长说要是取消了学院,孩子们连教义都看不懂怎么办。协会说不认字没关系,能听懂教义和协会神迹就够了。”
“老村长不愿意,为此还和人起了冲突……”
“当时是海月城城主从中斡旋,才了结了这件事。”
“事情过去后,海月城城主希望老村长留下来,在他手下做个书记官一类的,可以不愁吃喝一辈子。”
“但老村长不想这么过一辈子。”
“他,还有他的几位好友,决定离开海月城,去最偏远的、协会都懒得插手的地方。”
“就这样……他成了豆子村的村长,慢慢有了现在的豆子村。”
初九不禁“啊”了一声。
道格拉斯并未渲染什么,只简单地说了“不愿意”“起了冲突”这几个字。
但初九却能想得出,这位憨厚老实、既没有魁梧身材也没有震人异能的先生,当年是怎么独自一人和那帮黑袍人对峙的。
他低下头,想着豆子村种种让他觉得或佩服或震惊的大事小事……
村里虽穷,大家却都格外友爱,会互相照顾拉扯;
村里人口不多,却要专门设计一个“广场集市”的机制,鼓励大家主动交换物品;
还有,那些从其他村子捡回来的孤儿,那些每天都去老村长家,从一加二等于三开始学算数的孩子……
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初九将脸背了过去。
小罐头不声不响地贴过来,用小爪爪轻轻按掉了初九脸上的点点泪滴。
初九以只有自己和小罐头能听到的声音道:“小罐头……”
“我第一次庆幸,自己到了这里,到了豆子村。”
“他们……一定会更好的。”
*
到达海月城的第二天,老村长穿得整整齐齐的,杵着拐杖,由道格拉斯陪着去找城主了。
初九带着小罐头再次来到了贺老的住所海边那座孤零零的灯塔。
他和上次一样,将羊皮纸信笺从门缝里塞进去,在里面写明了此行的来意。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台阶上只有一封信,并没有初九这次想借的其他书。
初九拆开了信。
信里就四个字:【到顶层来】
初九不解地收好信,踏上了台阶。
*
这螺旋式的台阶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修筑的,由灰黑色的花岗岩砌成,狭窄陡峭。
每向上走一截,便有一个拱形石窗,正正对着灰蓝色的海,能看见白色海鸟在海浪间穿梭,能听见海水拍岸,海鸟鸣叫。
此时虽隆冬已过,但海风还是阴冷刺骨,吹得人脸颊发痛。
好在小罐头不由分说地护住了初九,用它小小身体挡住了劈头盖脑吹来的风。
初九知道自己扯不开小罐头,只能加快步伐,速速爬到了顶层。
顶层的窗户是封闭的。
沉重的木质挡板与厚实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风声水声,也阻挡了呼啸不停的阴冷海风。
但此地绝对算不上温暖,也算不上气味清新。
空气里虽然没有什么海水的咸腥味了,却多了浓厚的羊皮纸与油墨味。
这个圆形的房间,四周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排列着一册册厚重的羊皮书。
天花板上垂下的旧式枝形吊灯上,稀疏点着几只蜡烛。
这盏不甚明亮的灯,便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吊灯下,一位裹着羊毛长袍、胡须就快和袍子一样长的驼背老人,背着手问道:“你就是,豆子村的初九?”
初九忙恭敬地行了个礼:“贺老先生您好。是,我的确是来自豆子村的拓荒者,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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