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是肖一洋带他过来的,但他临时有安排,抽不出空来,提前和冬运中心那边打好招呼,杞无忧就自己过来了。
离五号线换乘站还有两站时,他忽然收到杞青发来的消息,询问他的证明开好了没。
杞无忧回复:正在去体育总局的路上,快到惠新西街南口了。
杞青便让他在换乘站下车,说五号线人太多,他离得不远,可以直接开车带他过去。
杞青,就是爷爷杞鸿云口中的那个不孝子。
杞无忧和他其实只见过两三次面,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转学这件事他只和爷爷还有杞愿说过,洛阳学校那边的手续他们跑前跑后地办完了,至于北京这边,则是由杞青联系的。
爷爷决意和杞青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这件事只可能是杞愿告诉他的。
杞无忧以为他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不会有多重视,毕竟在爷爷口中,他一直挺不着调的,从来不干正事。没想到他亲自跑了好几趟,合适的学校挨个去看了一遍,最后才定下这所。
在国奥村附近,不远处有家旱雪滑雪场,方便以后夏训。
肖一洋本想介绍他去自己的母校,一所体育附中,杞无忧却说,他的亲戚已经帮他联系好了。
肖一洋问:“是你什么亲戚啊?那学校怎么样,靠不靠谱?”
杞无忧沉默两秒,说:“是我爸,应该靠谱吧。”
“你爸?”
肖一洋看过杞无忧的档案,知道一些他的家庭情况。
父母离异,母亲外出打工,许多年不曾回来,想必早已有了新生活,而杞无忧和收养他的爷爷在一起生活。就了解这么多,所以他不太清楚杞无忧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爸是个什么情况。可能是继父?
杞无忧便解释了一下两人的关系。
“噢,这么回事儿,”肖一洋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那你爸在北京是做啥工作的?”
杞无忧又一次沉默了,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直到看见杞青开的那辆车,杞无忧才知道,大概是很赚钱的工作。
不论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南三环都是一如既往地堵。
眼看着都快到地方了,车道上黑色的库里南却只能龟速往前挪动。
车厢里开着暖气,杞青摸了摸火机,想抽烟但是忍住了。
空气沉寂,且略有些尴尬。
两人之间根本没有话说。
虽然杞无忧告诉肖一洋,杞青是他爸,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这样称呼过他。
杞青只在刚上车时象征性地问了杞无忧两句,训练累不累,生活环境怎么样之类的,便没再多问了。他不是那种没有话题硬要制造话题尬聊的人。
杞无忧更不是。
他虽然并不觉得尴尬,但杞青似乎有一点。
他发现杞青不动声色地往他这儿偷瞄好几回了,好像想要和他说话。
“听会儿歌?”杞青打开了车载音乐。
杞无忧无所谓地点点头。
连续听了两首都是英文歌。
“无忧,”杞青手指点了下显示屏切歌,“你喜欢听什么歌?”
杞无忧其实不喜欢听歌,他天生五音不全,也缺乏鉴赏音乐的能力和兴趣,但直接说实话也许会更让杞青尴尬,就随便说了一个:“周杰伦吧。”
于是音响里响起了《七里香》的前奏。
还好不是《以父之名》。
十分钟之后,车终于慢慢悠悠地到达了目的地。
杞青找了个停车位停车。
“你自己可以吗?用不用我陪你?”
他知道杞无忧不爱说话,可能不擅长与人交流。
“不用,”杞无忧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行。”
杞无忧在办公楼大厅外登记完来访人员信息便走了进去,自动感应门旁边是一块醒目的导航牌。他抬头盯着牌子看了一会儿,寻找冬季运动管理中心在几楼。
他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由于感冒又有加重的趋势,所以出门的时候还戴了个口罩。
杞无忧正认真看导航牌呢,有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他旁边,他也没有在意。
那人也停在这里看导航牌。
“泥嚎。”
?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杞无忧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青问,冬季运动管理中心,怎莫揍?”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但口音实在太诡异。
杞无忧缓缓转过头,把帽沿微微往上抬了下。
目光自男人下颌虚晃而过,向上移动,直到看到一双蓝色的眼,杞无忧的眼神才渐渐有了焦距。
是徐槐没错。
“泥嚎?”见他呆愣着,徐槐又试探着开口。
杞无忧:“……”
这是在干什么?
杞无忧怀疑这是什么整蛊游戏。徐槐可能在扮演一个中文水平一般的外国友人,或许周围还有隐藏起来的摄像机,他们在拍摄一档节目:当一个中文水平不好的外国人向你问路,你会是什么反应?
还是说,他最近受伤了?滑雪摔坏脑子了,导致语言系统出现了一些问题。
杞无忧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拉下了口罩,叫了一声:“徐教练。”
“啊,”徐槐看到一愣,旋即笑开:“ ……是小杞呀。”
杞无忧在导航牌上找到了冬运中心所在的楼层,“我刚好也要去冬运中心,一起去吧。”
说着便向电梯走去。
“小杞来做什么?”徐槐跟上前问道。
“开在队证明,”杞无忧顿了几秒,“你呢?”
“我来拿一下文件。”
杞无忧猜测应该是与执教相关的文件。
这会儿徐槐的口音又恢复了正常,就好像那种装残疾的健全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一下双脚着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堪称医学奇迹。
杞无忧实在搞不懂,便直接问出了他的疑惑:“徐教练,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说话?”
徐槐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正在学说一些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这又是什么意思?
杞无忧正想继续问个明白,只听“叮──”地一声,电梯到达了指定楼层。
两人所要去的办公室在不同的方向,所以他最后没能问出来。
第18章 我不清白
徐槐最近在试着扮演一个汉语水平不太好的外籍教练。为此他已经练习了整整一天的不标准普通话,今天出门正想着实践一下,哪能想到第一个实践对象竟然是杞无忧。
说起来,这还是肖一洋出的馊主意,让他中文不要讲得太熟练。
因为有些半路出家的小队员英语口语和听力水平薄弱,现在不好好学英语,以后去国外比赛,啥也听不懂,离了翻译就变聋哑人。每位队员未来要去参加大大小小的不同比赛,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时刻带着翻译。
所以为了方便他们学习,平时教练在带队员的时候,一些专业词汇和技术要点还是要讲英语。
肖一洋还说,如果徐槐有时间的话,还可以给队员们上一上口语课。
徐槐起初觉得有点荒唐,心想,这肖一洋薅羊毛薅上瘾了,合着还得让他兼职英语老师是吧?工资怎么没给另结呢。
不过后来他觉得,这主意其实也不错,不想跟人交流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来一句: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上周他去崇礼观摩大跳台集训队训练的时候,便尝试了一下肖一洋所提倡的教学法。
他是这样指导队员的:“你这个invert做得不够typical,Indy Grab做不了就先从Tindy开始,先不要追求difficulty,flow和chill才是最重要的。”
旁边的教练表情一言难尽,肖一洋也听得脑瓜子嗡嗡的,赶紧让他别说了:“你这是故意的吧!”
于是这种教学法就被pass掉了。
从体育总局办公大楼里出来,徐槐打算去坐地铁。
他来的时候就是坐地铁来的,地铁上虽然人多,但至少不会像打车那样堵在路上,万一晕车,想吐都没地方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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