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道侣(31)
收回无相剑的电狼,丘无涯摸着下巴,狡黠道:“掌门师兄要同门相残,杀的还是自己拜过堂的道侣,我作为他的二师兄,不该过问吗?”
他看向梅傲霜,那如月的眼里掩着同样的怀疑。
自从掌门强行贴榜让吴企图进入甲三区以来,他就注意着吴企图身边发生的事,猎妖区逃过一劫,又安排他来南境镇妖,排资论辈,轮个八世轮回也轮不到吴企图来镇妖,送他来这种地方,无非是送他来死,只有那些白痴才会认为掌门是在给他长脸。
种种迹象,疑点纵生,目的就是要吴企图死在途中,且可以找到一百种理由推脱责任。
只是没想到,梅傲霜这样听那老掌门的话,连刽子手都当了,竟然明目张胆地杀人。
却又令人不解,如果他这一剑杀了吴企图,那掌门费这么大周转为什么?何不干脆在仙岳动手?
他们师徒二人到底在盘算什么?吴企图这种人,有什么值得盘算的,为什么一定要他死不可?
如果说梅傲霜是为了不堪与其结为道侣而恨意难消,那掌门是为了什么?
双方在各自的怀疑中互相试探。
“救命啊!”吴企图被砸得七星八素,在床架与窗幔中挣扎:“世界末日了吗?我的床怎么塌了?”
从床架中爬出来,看清眼前的两人,吴企图瞪了瞪眼睛:“掌门师兄和二师兄怎么天没亮就在我的房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惊讶跳开:“啊,难道二师兄又夜潜我的闺房,被掌门师兄抓了现行吗?”
丘无涯岿然不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梅傲霜则愤慨不已,尤其是见他这般装疯卖傻的模样:“你……简直无耻。”
他并未说出心里最想质问的话,此事重大,彻底弄明白前不可轻易露了马脚。
如果吴企图不是那贼子,会耽误任务,如果他是,会打草惊蛇。
等镇妖结束,一起回了仙岳,将此事告知师父,再做权宜之计。
想到此处,梅傲霜一阵愧意浮在眉间,也许,师父早就猜疑了,才故意做了甲三区及现在的安排。该死,他竟然一直怀疑师父的用心。
“怎么是我无耻哟?”吴企图不服道:“是二师兄无耻呀!!”
丘无涯的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走近吴企图领着他的衣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对你无耻一回。”
“你要干什么?”吴企图往梅傲霜身边缩着,一面求救道:“掌门师兄,快保护我。”
如一座冰雕一样,梅傲霜不予理会,转身奔出了门。
“走。”丘无涯拽着吴企图的领子也往外走,将他拖出了房间。
吴企图挣扎:“你要带我去哪呀?”
“去我房间。”
“干什么?”
“睡觉。”
“啊……你这个恶棍,强霸良家妇男,天打雷劈呀……唔……唔。”
被封住哑穴,吴企图后面的话便是一句也发不出了。
“我睡上面,你睡下面,三师弟可喜欢?”丘无涯把声音放暖,一边走一边道。
精致的脸满是无用的反抗,吴企图无论怎么张牙舞爪,都逃不过被拖入二师兄房间的命运。
………
晨风漾来,树影婆娑的黎明无声缭乱。
似乎还有什么秘密,漂浮在黑暗中,触手可及,却又无法掌握。
☆、第 35 章
雨夜后的日光非常明丽,阳光如同瀑布一样从天宇倾泻下来,照在府邸大门上,朱红木漆的色泽在华丽中添了多许温暖。
皇甫静焉站在门前,脂白的肤色发出点点璀璨的光,笑容温婉,露着皇家独有的贵气,洁白的额上,两道秀逸的眉,舒舒展展的展开去,那末阴晴不定的愁云不见了,眼中的幽怨也消失了,仿佛从黑暗狰狞的漩涡中走了出来,重生了般……
她扶手举过头顶,深深一拜,目中的谢意满溢:“一路保重。”
昨日喜怒无常又满目仇恨的静焉公主和现在的温婉持重相比,说判若两人,一点也不会夸张,连吴企图都怪哉怪哉地念叨了半天,早上一顿豪华大餐伺候得骨头都软了,因为除了树妖而答谢一顿饭并不为奇,怪的是除妖居然改变了一个人的心性,更怪的是这府邸的男主人贺图失踪了,公主却只字不提,像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
七师尊淡定自若,仿佛公主的变化只是件很平淡的事,儒雅的对公主还礼后,转身御剑,一切照旧地带着弟子们离开。
路上,赵幽冥的脸上写着疑问,一个个都变了,如果说皇甫静焉是小变,那吴企图和丘无涯就是大变。
根本没有参与除妖的两个人,一夜间好成了连体婴。
吴企图御剑差,之前来南境的路上,连七师尊也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只是他们先行一段,再找地方休息等他追上来,可现在……丘无涯竟然带着吴企图共乘一张草席。
这个自从拜门就独来独往的狂暴分子从没御过剑,御的都是飞禽,仙岳的仙鹤见着他都要掉头飞,现在却为了方便吴企图找了张草席御行……
看了这一幕,赵幽冥有种想戳瞎自己眼睛的感觉。
坐在笔直的草席上,吴企图看着匆匆而过的风景像是在失神,却又朗朗抱怨了一句:“二师兄,你昨晚好粗暴。”
不知道什么电流击到了全身的神经,赵幽冥差点脚一滑从剑上掉下去。只听丘无涯邪气的声音在风中飘扬:“再多话,今晚会更粗暴!”
一股杀气窜上脑门,吴企图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继续看着风景发呆。
赵幽冥的整张脸都变形了,难道……他们两昨晚共宿一夜?
不知为什么,他十分同情地看向前面的梅傲霜,又以奸夫淫夫的鄙夷眼神看了看身后的两人。
紧跟在七师尊身边,梅傲霜一袭白衣在风里翻飞,脊背与唇线笔直绷紧,带着冷静的克制与隐忍
,一眼望去竟宛如神仙中人,只是眼的视线有些滞泄,一向好的注意力此刻却涣散了几分,似乎陷入了沉重的思索。
七师尊靠近他并肩而行,轻然道:“妖丹我还给它了,不必担忧。”
“……”梅傲霜则目一愣。
“怎么?”七师尊安慰一笑:“你不是担忧那树妖会不会因为没有妖丹而死吗?”见他未反应过来的神情,又补充道:“昨晚你救那树妖的时候,我找皇甫静焉取回了妖丹,跟着送去了木林峰。”
“七师尊……我……”梅傲霜一阵惊愕,眉宇皱成山丘,内心惶燃,不知七师尊是怎么知道的,又知道多少。
恍然间,他眸中闪过明晰之色,才将一些情况联系起来,难怪凌晨时他与丘无涯的动静,理应发觉的七师尊却没有发现,原是去追那树妖了。
也好,他怀疑吴企图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目前,丘无涯似乎也在怀疑什么,只是与他的方向不同,刚好站在对立面,所有他才将吴企图贴身保护起来,暂时……让他这样误会着吧,回到仙岳再说。
“在想我怎么知道的?”
“嗯。”梅傲霜点头,眉宇渐渐舒开,将方才那更深的疑虑藏了起来。
七师尊深看了他一眼,洞悉一切的目光,缓缓道:“妖丹可换人性命,却会将自己一生的记忆留在被救人的血液里。”
梅傲霜很快领悟道:“所以那公主有了两种人格?也从那妖的记忆中得知您与木林森智的事?”
“可以这么说。”
“一只妖最重要的就是妖丹,木林落芯为何给自己的情敌牺牲?”梅傲霜不解这极端的行为。
“为那个县令的自由。”七师尊静静阐述,诉说一个悠远的故事:“贺图与木林落芯早在20年前就定了终身,打算科考后,无论是否取得功名,都约在重阳节那日成亲。大考前一天,贺图在城楼与不受重视的静焉公主偶遇一面,却成了他这一生的转折,张榜后,贺图得到一卷圣旨,皇家的赐婚,日子同样选在重阳节,木林落芯追到婚宴上质问,公主当时受病困之苦,得之她是妖,便提出以获得健康为条件交换贺图的自由。”
“既如此,公主何必反悔?”
“你不懂吗?”七师尊看着他手腕处的赤色结情丹砂笑道:“你也是结了道侣的人。”
梅傲霜将那串雪白的雪沉香拉下来,挡住那颗丹砂,冷漠不语。
见他如此冷淡,又不解人间情爱,七师尊真有些怀疑这结情丹砂是不是假的,罢了,或许这孩子就是天生在这方面不开窍。
笑叹了一息,他继续道:“女子总受不得爱慕的男子与其他女子相好的,何况她是公主,自是有比常人更高的傲性,有了木林落芯的记忆,那些情比金坚的画面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发现自己的一见钟情连幻影都不如,这种打击就使她生了恨,而且妖丹入凡体,本就至野性。”
“他们就这样耗了20年?”
“对。”
“无聊。”梅傲霜无法体会这样的执着。
“寒凌子……”七师尊认真道:“有时候你需要真实些,不必什么都掖在心里。”
梅傲霜恭敬垂目:“请师尊教诲。”
“看看,你总这样过于乖巧。”七师尊指着他摇头:“对你师父也是这样言听计从。”
梅傲霜:“……”
“其实……你又不善隐藏。”七师尊深深地看着他,幽幽叹息:“你对弱小的妖总会留一眼气息的习惯,不止我一人看得出来。”
先是一惊,而后梅傲霜生硬地目视前方,倔强道:“没有,我的招式足够散尽妖魂。”
“哎……不是你的法术不够狠厉,相反,你做的很完美,大多数人都看不出破绽,但是寒凌子,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的那份不经世事的单纯和善意,越是做得完美就越是有弱点。”
“如若不然,我如何你知道你留了那树妖一命?甚至都没观你如何灭妖。”
七师尊此刻柔和的目光,似乎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走。那种眼神,就像是看着世间最干净的东西一样,令人心里忍不住微微一颤。
梅傲霜垂目,睫毛轻覆在眼帘上,心绪如麻,回想着,自己竟是这般破绽百出吗。
即便如此,七师尊还是帮他善后了,妖丹那一环他并未考虑到,梅傲霜不由得微微动容,柔声道:“谢七师尊。”
七师尊长嘘一声:“如今仙门、妖界争端不停,这纷乱的世界里,但愿的你纯善不会牵绊你的前程,将来你要接任掌门之位,这些东西需学会摒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