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道侣(29)
“慧翠结界以解开施术者的迷宫为破解之法,世间此类智慧结界大多如此,唯独慧妖族的慧翠结界有所不同,他可以设置结界开启的前提条件,这也是它厉害的地方。”
“结界开启的前提条件?”赵幽冥惊疑,在他翻遍的教典中,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记载。
七师尊走过来,儒雅的眸子浸着睿智,他还未将这一点编入教典,因为他还未彻底弄明白这种结界设置的原理,这些都需要再次见到木林森智才可解决,可他却消失了,人间妖界都传他已厌弃俗世,避入无尘境界与世隔绝。
现如今,木林森智的侄女为了寻他而来到人间,陷入这情劫之中,被凡人欺凌至此,也算是凄惨了,如此境地,木林森智都不出现,是连慧妖一族也摒弃了吗?
他似乎,不像这般无情……
摇了摇头,七师尊轻声解释:“慧翠结界破解的前提是被限定的,可以是善意的也可以是恶意的,就像把钥匙,可以是物也可以是人,物件是较好设置的,而以人为钥匙,就是一种高级设定,难度就非一个层面了。”
“所以……这个慧翠结界是有设置前提条件的。”赵幽冥四处观察,见这妖快要散尽妖气,也不知它到底为何如此坚持,查看一遍,无获,询问道:“七师尊,这树妖设置的物件可用寻妖盘查找?”
人、妖、神、魔,但凡结定契约,必定带着施术者的气息,听七师尊的说法,这种前提条件的设置也应是一种契约,所以这结界的设置条件必定带着树妖的妖气,寻妖盘应可追踪到痕迹。
七师尊微微点头,赵幽冥立刻拿出一方白金色罗盘,只见他单手捻起一片树叶,定在罗盘上,树叶即刻化作一丝妖光融入盘中,光晕似波纹一样在八卦纹刻面的罗盘上荡开,随即罗盘指针快速旋转,飞出一片幻化的银色树叶,空中飞旋片刻,落在贺图的鬓发上。
“是人?”赵幽冥瞪大了眼睛,又惊奇地看向那颗孱弱的树妖:“这不应该呀,树妖连妖丹都没了,怎么能设定这样高阶的契约?”
“你们……”贺图不安地看向七师尊,觉得这儒雅的修士有些难以揣摩,他难道不是要帮他们。
仿佛看穿了贺图心思般,七师尊安抚道:“大人,您别惊慌,我们无恶意,只是遇到这样高阶的慧翠结界,难得的机会,给弟子们上些使用的课程。”
“是……是吗?”贺图看着自己鬓发上的银色树叶,迟疑的神色,又紧张地望向眼前的银杏树,只见那树颤动了两下,又安然了下去,再回头见这修士面容温雅,而且仙门之人都是正直宽厚的,他才微微放下戒心,心想是落芯太虚弱了吧……所以不能像以前那样跟他传心对话。
隐约觉得,七师尊的实践课包含更多的意思,赵幽冥怕说错什么,影响到七师尊,便谨慎观察着,不再言语。
“仙门除妖也有道义,何况我与木林森智有些交情,他的侄女在此受苦,我又作何视而不见,方才与公主也请求过,送它回木林峰便可息事宁人。”
“果真如此?贺图谢过仙君。”贺图欣喜。
点头微笑,七师尊继续对贺图问道:“大人,为这结界缔结设置契约,是以您的意愿为条件的吧?”
意愿?赵幽冥心中惊叹,就是说,这个县令情感上不愿意,这结界就没法打开了?
以意念缔结契约,是契约中最难的,这小小树妖怎么会有这等能力?
贺图轻轻颔首,表示确实如此。
七师尊笑面坦然,看了一眼赵幽冥,传授道:“除了施术者原地设阵法结界,木林森智还专门制作了一种结界法宝,且是最高阶的,法宝落地成阵,难度和法术就如木林森智本人坐镇,曾经不少妖中大族求取都无果,木林落芯是他的侄女,拿到这样的法宝自然是情理之中。”
“我与他交过手,我知道他的本事。”他转身看着树妖笑得漠然,一丝冷意掩在温和的面孔下,眸子渐渐幽深。
赵幽冥一脸的明了,又崇拜地看着七师尊,心中一阵澎湃。
梅傲霜独立于世地站在树下,细长的眼仿佛在辨其中的真伪,如画的面容沉静在潺潺飘飞的落叶间,更添一分绝美,眉宇微蹙,似有沉思。
他所认识的七师尊,从来都是讳莫如深的。
七师尊在仙岳与三师尊是最得器重的师尊,门下弟子也都门庭若市,表面上三师尊事事掌手,实际上,门派中紧要的事,掌门都是与七师尊商定,除了他的儒雅智慧,还有他对门派的忠诚,深得掌门的信任,此次南行,奉命除妖灭祸,七师尊自然不会轻言怠懈,以往除妖,也未见七师尊对妖会情网一开。
与木林森智的相见若是愉快的,为何七师尊不愿公诸于世,又为何在踏进这庭院的第一时间,切断了那树妖与这县令的传心术……
作为木林森智的后人,那树妖显然是发觉了什么才拼命颤动了两下,却又被七师尊的灵力压制了下去。
深深细想,梅傲霜觉得自己独学冰法,再厉害的招式也没有此刻看似终成眷属的画面中,微刺的一丝寒意冰冷。
☆、第 33 章
“大人,请尽快带她走,免得公主赶来又是阻挠。”
“多谢仙君。”
贺图诚然感激,对七师尊忙鞠了一躬,便上去在那翡翠锁链面前拜了三拜。
接收诚意祷告,锁链上的绿光凑然闪动,荡出一层淡光向四周散去,接着锁链松开飞升上空,在那颗银杏树身边环绕几圈,夺目的翠色光芒射出,继而黯淡,苍茫落地,化作一只青翠的手镯。
树妖的妖气淡薄,扔是一颗银杏无法幻化,贺图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有些慌地回头求助:“仙君可否救她?如此也无法赶路。”
“不可。”七师尊依旧笑着,还是那般温雅,却少了些许温度。
这让贺图顿感一阵寒意,警惕地护在树前:“仙君何意?”
“大人……我仙岳此行南境,奉命除妖。”七师尊指着他身后的树妖道:“它是妖,必除。”
贺图许久说不出话来。
人妖誓不两立,或情怨,或功名,尽染无辜之血。
妖魔祸人,猛虎食人,但所有的妖魔猛兽,都不如人可怕,还是修仙之人……
“哈哈……”皇甫静焉赶到,听到此话,见到结界已解,畅快地大笑,扶着院门一步一步盈去。
后面跟着大队仆人,虽不知具体情况,但见这妖马上要被除灭,也都跟着高兴,公主的心头大患解决了,他们也就不必面对往日喜怒无常的公主了吧。
“这树妖又知道多少我当年与他叔父的事呢?”七师尊虽然在笑,笑意却毫无温度:“只怕是只其一不知其二,世道人妖不可并存,分界而治,从她闯进人间,就该知道有什么后果等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略略一沉,唤道:“寒凌子!”
梅傲霜上前领命:“弟子在。”
“这是你三年闭关第一次下山镇妖,可不要让你的师父失望。”说罢,七师尊背手离去。
既是明说要掌门弟子立这头功,赵幽冥便不好插手,也转身一跃,跟着离开。
夜色在四周灯火通明的照耀下显得孤立无助,暗淡一片,仿佛暴雪夜即将到来的可怕前奏。
贺图半跪在地,轻抚树干,眼中的情绪复杂,压抑着那阵酸楚,在这种时候哭就是彻底沦丧,如果这是最后,是世界的尽头,他不能让落芯见他惨烈到悲哭的模样。
经过多年的风霜,无尽的沧桑,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希望死去。对落芯的爱早已压抑得连自己都快忘怀了,只剩下留在胸膛中的追忆往昔的海誓山盟。
没有绝对的穷途末路,至少……还能许下承诺。
“我会陪着你的,别怕。”贺图笑着安慰,笃定了共死的决议。
梅傲霜气聚丹田,身子周遭弥漫起一股隐约的气流,寒冷似雪,漆黑的夜空,骤然冰剑大落。
公主在仆人的护卫下躲进走廊,亲眼见证那些冰剑一把把刺向那颗银杏树,绿色的血液从树干串流,浸湿了贺图那一身灰色的袍子,他紧紧抱着树干,感受那树皮的实感,在怀中转瞬化为虚有,残留的翠光在他面前环绕一周,散落而逝,仿佛一场泡影,在一场幻梦后清醒,一切都不复存在。
一行泪水从眼中滑落,公主心疼地哭了,可她是如此讨厌这样的情绪,又逼着自己肆意狂笑,一张脸诠释着两种极端情绪,身边的仆人吓得退步。
她知道,这些人恐慌的神色都在说她疯了。
可谁知道……一个人的心脏不受自己控制,发出不属于自己情感的感受?
那是足够令人发疯的感受。
当初,她决定放手的条件,是要那树妖治好自己的心绞,病好了,皇都才有她的容身之处。
树妖答应了,用她的妖丹做药,治好这顽疾,却又落下另一个顽疾,永无宁日的顽疾……
相反公主的异常激动,贺图没有任何悲痛,他起身,拾起那只凋零的翡翠镯子,也不与杀了他心爱之人的梅傲霜仇恨相对,起码的谩骂宣泄也没有,仿若没了灵魂的木偶,无视周遭的人,走向正院左边的耳房,那是他被囚禁前的卧房。
完成任务,梅傲霜静默离开,留下纷扰的人群,灯火窜动,更显这夜色苍然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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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对错?
每次遇到如此的情景,这位冷面仙君的内心都止不住的郁热、烦闷。
现实的残忍与那些经典大道的词醮不太一样,好像,他杀了看似对的那一方……
指尖残存着微微的浓郁的血腥味,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想把这种杀戮后的反胃感觉给压下去。
跨进房间,去准备好的银盆中洗手,身上的沉香很快散满整每个角落,原本室内点的檀香气息被压得淡不可闻,这是专属于他的特征,到哪都像标准一样提醒着旁人,也提醒他自己。
他是掌门弟子……
修长的手指进水沾湿,洗净后,双手停在盆上,几滴水珠沿着手背滑下,落入水中叮铃细响,在这安静的房间内,如扣心的一声,梅傲霜狭长的眼眸凝着眼前,思枉着自己并不自由的人生……
如画静谧的时刻,房门被豁然推开,吴企图像强盗似的闯进,清朗活泼的话声,气韵悠邈地传送过来:“掌门师兄,我今晚和你睡好不好?”
梅傲霜顿时拉下脸:“你师父没教你敲门的礼俗吗?”擦干手,一掌挥去,将吴企图逼到门外。
踉跄了几步,吴企图笑得贱贱的:“我房的被子和床褥都被二师兄搞湿了,没法睡了,只能找你共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