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师尊是魔头(33)
寒净抱着寒福旺,撑起水壁,力图让一切不会再危害到更多的人。
寒福旺抱着寒净的脖子小声啜泣,他的尿布已经湿透了,却没有大哭大闹。只是抱着寒净脖子的小胳膊十分用力,生怕自己会掉下去。
火龙被剑阵追逐削减,局势看上去已经稳定,寒净抱着寒福旺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到身边的血肉残肢,满地都是灰烬,几具被烧了半边的尸体幸存的半边脸上还挂着喜悦的微笑。
死亡来临的那么快,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还是快乐的。
寒净仰头看着寒靳和小白羊,火星落在地上弹跳出很远,慢慢汇聚成一条小蛇,在遍地火焰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爬到寒净脚边。
寒福旺低着头趴在寒净怀里,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看到蜿蜒的火蛇,终于大声哭了出来。
寒净立刻低头查看,看到脚下火蛇猛然蓄力弹起,连忙后退一步,左手抱娃,右手屈指一弹,一道水蛇与火蛇相撞,两两归于虚空。
小白羊右手重重扣在琴上,琴弦齐震,发出短促暗哑的叹息。
“是寒福旺!”小白羊召回光羊,飞身向后,退到寒净身边,看了一眼寒净怀里的寒福旺,眉头拧起,“对方的目标是寒福旺。”
方才小白羊以为自己落单才会遭到攻击,可火龙似乎尤其执着于自己的左手侧,现在寒净抱着孩子,遭遇火蛇偷袭,似乎仍是先偷袭寒福旺所在的位置,无论如何,以对方的修为,若不是有行刺目标上的优先等级,大可以无论是谁,先集中弄死一个是一个。
而对方的修为……双方对战,对方的召唤火龙不会受到任何的压制,这一切还是在对方没有露脸的情况下,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修为都只会比大乘更高。
寒净抱紧寒福旺,寒福旺小身子抖得厉害,搂着寒净的双臂因为太用力已经抖的厉害,可还是不敢松手。火龙已化作遍地的细小火焰,却始终不肯彻底熄灭,寒靳召回净月剑,也回到寒净身边,面色难堪:“此人会不会就是杀害木籽派长老之人?”
“以对方的修为,并不是没有可能。”可若真是能够悄无声息杀害两位渡劫老怪的凶手,何至于拖到现在?
小白羊目光四处搜寻,神识已探往极限,意料之中一无所获。能在妖王境界的大妖的神识里消除自己的痕迹,修为至少是大乘后期,可在施术的同时还能在妖王的神识里隐藏行踪,修为至少是渡劫中期,渡劫期的老妖怪现在都如此不值钱了吗?一个渡劫期的大能,又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孩子?
难道,就连渡劫期的大能,都相信那个红色倒三角的语言,要杀之而后快?
小白羊来不及思考更多,眼前已陷入更大的麻烦。
满地的焰火如同红色水彩随意勾勒的繁花,或浅淡,或浓烈,却经久不衰,生生不息。无数的火蛇在烈焰花丛中穿梭,悄无声息地扑向寒净。
剑气搅动了火焰,切割一条条火蛇,可火蛇源源不绝,争先恐后,见缝插针,在寒净身边的水壁上用身体钻出了一个个的小孔。
小白羊已重新变回原形,只是这次不是只巴掌大的小羊,而是一只半人高的妖兽,妖兽全身雪白,光芒从它的毛发渗出,它怒吼一声,一爪踩灭一条火蛇,四爪乱踩,状若癫狂。
火蛇似乎终于被碍事的三个成年人激怒,不再仅执着于寒净,开始无差别的攻击寒靳和小白羊。
四面八方,无数火蛇扑来,火焰之花摇曳,迎风催生出一条条蚯蚓大小的小火蛇,寒靳伸臂挡住一条扑向寒净的手指粗细的小蚯蚓,手臂一烫,连忙撕开已经烧破的袖子一看,小臂已经被烧出一道黑色的痕迹,并不能被肉身迅速修复。
这火如此霸道,居然能伤害到大乘修士的肉身,亦能在三个大乘实力的老怪全力的剿灭下生生不息,绝不可能是凡俗火焰。
寒靳心中暗暗吃惊,离寒净更近了半步,半挡在寒净面前。
有形之物可杀,无形之物难灭,对方的等级只高不低,稳稳压制住三人的效率,三个大乘老怪在这偏远的宝乐城,居然被困在火之花海之中,难以脱身。
苦苦坚持,却似乎希望渺茫,凡人的尖叫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这一条繁华的街道,不过半个时辰,便只剩下了灰烬。
寒净刚想把孩子交给小白羊,试着召唤水之灵气笼罩四方,强行挤走火焰,四周的火焰却眨眼间灭了个干干净净。
寒净困惑地看了看寒靳和小白羊,二人均摇头表示不是自己所为。
夜风不受任何人间争斗的影响,吹起满地黑灰,送向四面八方,寒净抱着寒福旺,站在除了灰烬便空无一物的废墟里,茫然无措。
好半晌,寒净努力镇定开口:“我们出城吧。”
大灾星带着小灾星,也许本就不该往人多的地方行走。
为师长大了
寒福旺的尿布已经湿透了,但是抱着寒净不肯撒手,寒净只能保持抱着他的姿势给他换尿布。
寒福旺一双婴儿特有的大眼睛哭成了核桃眼,肿的难以忽视,寒净只好用冰球给他敷眼。
好不容易把寒福旺哄睡着,几个成年人也都有些累了。不提刚刚一场耗时耗力的消耗战,单单对方不出面就轻松牵制了三个人这一点,就让人觉得心累。最让人难过的是,这场冲着这一行特定的人而来的袭击,轻轻松松害死了宝乐半座城的凡人。
甚至没有戏本里那样戏剧化的流血千里,满地残肢,火焰清除了一切实物和灵魂,反而让整个场面看起来异常整洁。
这一场袭击处处透着袭击者的狂妄自大,无视宝乐主城的防御,无视满城的凡人,无视宝乐城主背后的势力,无视三个大乘修为的大能的组合实力,无视一切旁人会掂量再三的因素,以强横的实力嚣张跋扈的掀起了一场猝不及防的血雨腥风。
无须宝乐人民驱赶,寒净已无颜继续停留,连夜与寒靳和小白羊匆匆出城,虽然不知幕后之人身在何处,是否有下一步计划,但无论如何,不应在明知自己无法保护任何人的情况下,还留在刚刚被自己带去过灾难的地方,这点自知之明,寒净还是有的。
寒靳默默掏出房子,整理被褥,推了推发呆的寒净:“睡觉吧,我守着你们。”
寒净楞楞地坐在路边凸起的大石头上,抬脸看寒靳。他本有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充满灵气,看着人的时候能看到那双眼睛的纯粹,在这样的夜空下应当看得到倒映的满天星辰。可此时,寒靳看着那双眼睛,只看到了空洞的迷茫。
寒净走丢了,知道自己三百年曾被人占据身体做下不可饶恕之事后,他曾经饶恕自己,试着走出来。可走出来之后,他还是迷了路。
那些不是他亲手造下的孽,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他不是帮凶。可身边接连出现惨剧,也许“灾星”之名并不是毫无依据。
“靳儿,我们回家吧。”寒净抓住寒靳的手腕,看着寒靳的方向,眼睛里却没有寒靳的存在,他丢在了黑暗里,找不到路了,“我们回平波峰,再也不下山了。下山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不想走下去了。”
寒靳反手把他的手掌握进手里,比寒净大了一圈的双手包裹着寒净冰凉的双手,温柔却坚决:“我们不回去。”
回去了,就将永远失去真相,寒净将被永远束缚在自己是个灾星、害死了那么多人的心魔里,永世不得超生。随着寒净越来越懦弱,心魔将越来越强大,总有一天,心魔会带走真正的寒净,带走这个可怜的、什么都没有做错过的寒净。
寒净明明有一颗温柔的心,他没有亏待过这个世界,不该被这个世界亏待。
寒净茫然的看着寒靳:“你不回去吗?你不回去……我和小白羊回去好了,我和小白羊带着福旺回去。”
站在另一块石头上吸收月华的小白羊看了寒靳握住寒净的手一眼,忍住了打架的欲望,后背的伤口正在月华的冲刷下缓慢的融合,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天,天生肉体强悍的大妖也没了力气喊打喊杀,只是口气仍然嚣张:“寒净,我们不回去!凭什么我们要回去!老子一定要把那个凶手找出来,让他知道惹了大妖是什么下场!”
寒净呆呆地看了看小白羊,又转回头看了看寒靳,最后视线落在蜷成一团睡梦中身子仍在颤抖的寒福旺身上:“你们都不回去,我和福旺回去好了。”
小白羊怒冲冲道:“寒净你出息一点!对方已经盯上福旺了,你带着福旺回平波峰,是想平波峰被削平吗?!”
寒净身子一颤,眼神中透出了点光。
寒靳虽然不舍,仍然道:“小白羊说的对,木籽派的教训就在眼前,如果对方是冲我们来的,就不能回去。”
寒净眼神恢复了清明,出现了寒靳的倒影。寒靳握着他的手,柔声道:“寒净,我们不能退,无路可退了。”
寒净仰头看着寒靳,圆眼睛里渐渐有了光,只是那光失去了温度,沉淀在了眼底。
寒净好像又长大了一点,可寒靳一点都不高兴。寒净的成长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因为自己的无能,寒净还会一直成长,这世道会考验他的初心道心,寒靳保护不了他,能做的只有陪伴,只有在他想逃避的时候,用温柔或者残忍阻止他的懦弱。
不能回平波峰,寒净对去曲海的兴趣也不再高昂,但寒靳仍然坚持要去曲海。因为被人打了一顿就要放弃自己既定的目标,寒靳不能接受,他也不愿寒净做出这样的选择。寒净必须走下去,证明自己能够走下去。
继续往西,就要离开律国的边境,草地在此以百里之地为过度逐渐退化为干裂的黄土,三十二个散居部落由通过每隔十年推举一个新国主的方式勉强达成统一,组成一个小国家,土国。
土国人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终年在干裂的黄土地上辛勤劳作,收获最少的粮食,却因眷恋世代故居从未想过离开。
寒净寒靳出示霞蔚宗弟子令过了关卡,跨入土国的边境。与律国有人把守边境不同,土国的君主权利不大,君主的作用是在发生重大事务时召集部落首领共同议事,多数国事上君主的权力甚至比不上部落首领。这样松散的国度设置自然难以在边境建立有效的边防线,所幸律国对这一大片终年不怎么降雨的艰苦地方并不如何想要掠夺,这个小国家才得以在邻旁大国的蔑视下维持至今。
但是这次寒净没有想要再去体会风土人情的心情,寒靳也默默没有提起。
黄土地缺水风沙大,寒福旺嘴巴干得起了皮,第一晚就发了高烧,寒净只能调动此处为数不多的水灵凝出一个个的小水球喂他,不断替他擦身降温,此处水灵匮乏,寒净的灵力虽然大打折扣,但是大乘修士磅礴的灵海仍然能够维持这等小法术的消耗。
然而没有医师照顾,寒福旺的高烧反复不断,几人不敢再把他放在四面漏风的小木床里赶路,只能暂时找一出背靠土丘的地方停止赶路。
伴随着高烧不退的是寒福旺的饮食不振,高烧开始时,寒福旺尚不觉得如何痛苦,该吃吃该睡睡,可每次降温之后总是在睡梦中反复再次升温,寒福旺渐渐开始干呕,吃不下东西,即使他非常懂事,愿意就着寒净的手吃些灵丹神草,可吃了就会立刻吐出来,到最后就是咬紧牙关,一点也吃不下去了,不过几天功夫,已经瘦了一大圈,圆嘟嘟的小脸两侧的小肥肉都饿没了。
寒净寒靳小白羊急得团团转,只能收拾东西,给寒福旺换新的尿布,准备赶往自在冠。
寒靳给烧的无精打采的寒福旺换尿布,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倦和失落,寒福旺小脸发白,整个房间内一片死寂,寒靳故意逗寒福旺:“福旺你自己闻闻,臭不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