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披头散发地坐在铜镜前,自己一个人怄气。
新进屋的宫女提着食盒,她们衣裙曳地,妆容典雅,尤其是嘴上的口脂,艳红的像是人的血、黑暗中野兽的眼睛。
食盒里的珍馐美食铺满了桌子,足有十几道。
炖得软香入味的红油鸭子、鸡汤煨的罐焖鱼唇、四色不一放在小蒸笼里的四喜饺、荷叶膳粥、双色马蹄糕……烹饪过的食物鲜香扑鼻,都是沈晏清爱吃的。
若是换做是从前,他早就扑过去吃了,可他现在还生着气。
他的头发还没梳好,他想要有人哄他。
他不明白,金玉开怎么会是年轻的明鸿呢,他不相信。要是金玉开,他不会让他这样可怜的被人欺负。甚至就算是大恶人凌霄也不会。一定是明鸿又在骗他。
沈晏清越想越气,他心想,今天要是没人把他哄高兴了,他就绝对不吃这饭。他饿死了都不吃。
几个宫女布好菜,就捧着空食盒,规矩的站到了边上去。
她们清一色的低着头,连头都不抬一下。
沈晏清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他是个靠着外物才晋升的假金丹。虽然长久的不吃东西,并不会死,但肚子会被饿得很空,他昨晚上被明鸿一直欺负,睡得也不安稳,醒来的一切叫他觉得格外的难受不舒服。
在这玉芙楼里,他从来都是个锦衣玉食的透明人。
尽管这些饭菜闻上去很香,但是沈晏清下定决心要有些骨气。他忍着饥饿,发誓必须要有人向他道歉认错,他才肯吃东西。
一个时辰随着日照下摇摇晃晃倾斜的影子,慢悠悠的过去,太墟天宫的钟声又响了。
钟响的声音传遍整个琴川。
送菜的宫女压着脑袋,随着钟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餐桌上沈晏清一口没动的饭菜,在悠远的钟声消失之前,她们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又鱼贯着要离开玉芙楼。
好似没有一个人在意过,坐在那面禽鸟规矩纹镜前忍着眼泪不来吃饭的小公子。
沈晏清看着三道门槛外的那一排排的扇门挨个合上。
屋子里三足金龙攀鼎内燃着袅袅的香,他再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掀了面前的梳妆台,砸了插着两支荷花的如意耳尊。
沈晏清哭着喊:“明鸿!明鸿!你出来,我知道错了,你出来!明鸿!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他哭着喊了大致有一个时辰,隔了老远的扇门又依次的开了,这次再进来了四五个人。
这几人沉默着扫掉了地上碎了一地的花瓶,和裂开的铜镜。
门外还站着两三人,这另外的两三人抬来了和先前一般无二的梳妆台、铜镜,和插着荷花的如意耳尊。
沈晏清就坐在地上,他愣愣的流着眼泪。
等一切都打扫干净恢复如初后,钟声响起来,这些人又要走。沈晏清扑过去抓住最后一人的衣袖,他追着问:“明鸿呢?他什么时候来见我?”
这人回头大惊:“你疯了,怎么敢直呼天君法号?”
第132章
柳兰陵被抓住袖口的时候,心跳得很厉害,他不知道玉芙楼里的贵人发了什么疯,竟敢直呼天君的法号。
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瞧,见着沈晏清那张楚楚可怜的脸,心跳动得更厉害了。
沈晏清见终于有人理他,用手心抹抹泪:“天君、好,你知道天君什么时候来见我吗?”
柳兰陵摇头:“他想见你的时候就会来了。”
急着要见天君的客人他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但天底下的事情那么多,这种级别的大人物都是很忙的。
要知道即使是太墟天宫最上层身份的人,要想见天君,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柳兰陵是琴川当地修仙世家中柳氏十三房的次子,在家族里还算受宠。但离了家,在这太墟天宫中,却实在算不了什么。
屏着呼吸,他的目光在沈晏清的脸上的停留了几息。
随即落在沈晏清这身碧绿宽袖织锦缎云纹的外袍上,他晋升筑基时,曾在主家里的宝库里见过一身相似的衣服。守库的守卫指着放在最上层匣子里锦衣,骄傲的说过单单这衣服上可随月光流动浮现出的花纹,就要抽离了乌金灵鲨的血线,由万宝阁数十位至少金丹期技艺精湛的绣娘共同持着月月梭,一针一针用灵力平金铺针上去的。
光这一件,便是价值连城。
柳兰陵心思活络起来,沈晏清瞧上去面容年轻,修为也不怎么高的样子。玉芙楼尘封多年,一年前上头传下来消息,才开了被锁着的楼门。
自此天底下的奇珍异宝不要钱似的一件件往里送,知道点消息的人,都在好奇会是谁住进这里。
偷偷瞥着沈晏清的脸,他猜测这位说不准是太墟天宫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
柳兰陵问:“你见天君做什么?”
沈晏清正要说话,他见到已经走出门外的一个宫女折返回来,狠狠地给了柳兰陵一个耳光:“你算什么东西,敢与沈公子搭话。”
柳兰陵清秀的半张脸立即肿了大半。
宫女跪下冲沈晏清磕了个头,叫人拖着柳兰陵出去了。
远山的钟声停了,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沈晏清重新瘫软着坐回地上。
早上短短几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叫他看清了如今自己的处境。
明鸿把他软禁了。
多年前他离开太墟天宫,一转头差点和凌霄成婚,恐怕是明鸿一生中最丢脸的事。
当初共同商议做出决定,将他送去昆仑剑宗的几位太墟天宫长老,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明鸿舍不得他这张脸和他这副格外合明鸿心意的身体,所以留他一命。
他坐在冰凉的地上,几个时辰过去,外面的天都黑了。
随着钟响,刻板又永远遵从命令的侍从宫女们,再次带着东西,打开扇门,跨过屋内一道一道的门槛。给桌上换了新茶。
听着周围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沈晏清闭着眼睛。
待安静下来后,明鸿进了屋,他自顾自的给自己沏了茶。沈晏清这只笨鸟还傻呆呆的坐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等了一阵才说话:“没规矩,见了我你不用行礼吗?”
沈晏清睁开眼,看见明鸿坐在他不远处,慌忙地站起身。
因为坐在地上太久,他屁股都麻了,直接往前摔,跪在了地上。
明鸿挑眉,挑剔道:“不用这样大的礼,你行得也不标准。”
沈晏清急着站起来:“你关我!”
明鸿端着茶碗抿了一口,态度散漫:“我没有。”
“他们都不和我说话。”沈晏清说:“这些人都把我当空气似的看,和我说话的人还要挨打。你肯定是吩咐过他们什么的。”
明鸿说起另外一件事:“管事的尚仪说,你今天很不乖。”
“没吃过东西是吗?”他冲沈晏清招了招手:“过来,让我揉揉。”
简直就是把他当做了一只小猫、小狗而已,沈晏清被明鸿的这副态度要气得发抖:“我不过去。你让我明天出去,我才过去。”
听见他这样天真的话,明鸿笑起来,将茶杯放回桌上:“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吗?”他笑着加重了语气,“别让我把话说三遍,现在,我叫你过来。”
明鸿虽是笑着说的,沈晏清还是被吓到了,他永远是吃硬不吃软的。
若是软着态度对他,他就要得寸进尺,进一步上房揭瓦。只有强势着,这只羽绒顺滑的漂亮鹦鹉才会安静像鹌鹑似的百依百顺,再怎么欺负,都只会颤着嘴唇嚅嗫着一声不吭。
沈晏清立在原地盯着明鸿,眼眶都要红了,他知道明鸿真的没有和他在开玩笑,才僵硬着顺从的坐进明鸿的怀里。
明鸿亲了亲他的耳朵:“把衣服解了。”
沈晏清松了松腰带,但没有完全的解开,他不肯全脱了。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手指抖着隔着外袍解开了内衫系着的带子和亵衣的盘扣。
明鸿见到他穿在最里头裹在腰上鸦青的汗巾子,隐隐显出一截窄瘦白细的腰,他再度轻笑起来,故意道:“你的肚兜怎么是这个颜色的,昨天那条靛青的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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