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洲在他身旁闭目打坐,手掌抵在陆奉侠身后,为其输送灵力,闻听得有人来了,才睁开眼。
沈忆寒这下自然知道师伯伤的重不重了,看了看常歌笑,又看了看两边围着的面色煞白,显然也受了惊吓的妙音宗众弟子,深吸一了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燕子徐哑声道:“我们与太师伯在林中,本来打算按照同崔门主请教的法子,封印了最后一处起瘴点,便出林子,再等妖瘴散去,谁知林中昏暗间……太师伯不知看见了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极难看,口里直说‘不可能’,便飞身去追,我们追不上他,等常师叔找到太师伯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
楚玉洲道:“沈宗主,这咬伤尊师伯的妖物……实在厉害,我等已为陆道友疗伤许久,仍是不见他醒来,好在照深禅师方才看过,说此伤不损元神,尊师伯修为深厚,想必再等片刻,定能自行醒转,你也不要太过……太过担心了。”
他说着说着,也知眼下陆奉侠这情况,叫沈宗主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却也实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沈忆寒道:“多谢楚掌门,多谢禅师。”
语罢蹲下身,从乾坤袋中摸出一瓶丹药,倒了一粒出来,那瓶里空荡荡只余下这么一粒,他却仍是眼也不眨的给陆奉侠喂下了,常歌笑见状,目色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果然陆奉侠吞下那粒丹药后,没过多久,便“哇”得呕出一口黑血来,眼睑微动,似要醒转,众人都是一喜,道:“醒了!”
此刻远处又奔来几人,其中一名女修道:“快将这个给他涂上!”
却是长青丹宗那位玉阳子,与崔颀、霞夫人夫妇二人。
玉阳子话音甫落,人已到众人身畔,沈忆寒自她手中接过一盏药膏,打开来只觉异香扑鼻,心知长青丹宗以丹术为长,医术却也是独步修界,心下十分感激,当即便道:“多谢道友。”
立刻将陆奉侠那处衣物扒开,将药膏涂上。
那膏体刚一触及陆奉侠皮肤,果然肉眼可见的,伤口迅速开始愈合,不过短短三五个呼吸的功夫间,已经恢复了六七分,剩下几分,却是无论如何不再好转,一动不动了。
玉阳子道:“那妖物厉害,就算用我派的青冥补玉膏,也不能全好,而且陆道友想必内伤不轻,内外伤需得一起修养将息,伤势才能好全。”
沈忆寒心知师伯性命无虞,已是长松了一口气,将心放了回去,道:“这已经很好了,沈某谢过玉阳子道友赐药之恩。”
玉阳子道:“不必客气,你既与云真人交好,那便也是与我长青丹宗交好,一点药膏而已,不妨什么事。”
众人听得此言,心下却都暗想,看来云真人虽未认归长青谷,长青丹宗的云之鹭云宗主,心中却是认这个外甥的,否则他女儿玉阳子也不会只为云真人的缘故,便对妙音宗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门小派示好了。
崔颀在旁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也怪我与敏敏前日将封印妖瘴之法,告知奉侠,封印此瘴虽然可行,却也难免冒险,不想他竟当真付诸行动,害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倒是我夫妇二人的不是。”
沈忆寒知道伯父一贯心慈,他既这么说,必是发自内心觉得愧疚,立刻道:“此事怎能怪伯父?都是因瘴气中的妖物伤人罢了。”
有修士道:“不错,陆道友修为已至小乘,这瘴中妖物竟能伤他,却不知是什么东西,难道是天阶以上的妖兽么?”
沈忆寒与云燃早有此猜测,因此闻言并未反驳,倒是在场其他修士闻言,都觉得不太可能,与陆奉侠那日一般道:“怎会有这种事,如何可能?天阶妖兽修界中拢共只有那么几只,不是给封印、便是给镇住了,若有异动,早该传出消息,想必不是。”
碧霞剑主道:“若非妖物,诸位可还记得,当日咱们在青霄殿商议此事时,便疑心过贺氏灭族之事,是正道修士中出了败类,不过将其嫁祸给魔修妖物罢了,眼下伤陆道友者……焉知不是此人?或许他就在咱们当中。”
她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悚然变色,有人道:“碧霞剑主所言有理,宁阳子道友那日也是这般猜测,咦?宁阳子道友呢?”
云燃从方才一直未发一言,此刻才道:“宁阳子已身死于振江城外妖瘴之中。”
此事楚玉洲、碧霞剑主、崔氏夫妇等人虽已知晓,但在场其他门派修士听了,却都有些色变,有修士不可置信道:“此话当真?怎会如此……宁阳子道友好歹也是一宗尊长,竟然这般陨落……当真……当真是……”
又道:“不知当时还有谁在场……可看清是怎么回事了么?宁阳子道友也是如陆道友这般不成?”
云燃道:“宁阳子并非受妖物所袭,是因剑伤而死,元神元婴俱都损毁不存。”
沈忆寒一听这话,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日之事,尽管他心知肚明,宁阳子之死和阿燃绝没有半点关系,但连那几个亲历此事的长青剑宗弟子,尚且疑心,更遑论眼下在场这么多人,只能听得此事的只言片语了。
沈忆寒心知阿燃绝非真的对人心揣测一无所知,他若是稍微有些自护的心思,也该知道,眼下绝不是个把宁阳子真正死因和盘托出的好时机——
可他却还是说了。
沈忆寒心中无奈,却也明白,他这好友是断然不会为此撒谎的,若是怕旁人揣测,便将此事或谎称或语焉不详隐过,那云燃也就不是云燃了。
果然云燃话音一落,在场一片静默,玉阳子闻言,似乎亦觉意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往云燃身上一瞟,却并没说什么。
她都尚且如此,别派修士更是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云燃与长青剑宗的恩怨,或探究或怀疑的目光,一一扫来,云燃尚且没说什么,沈忆寒心中已然老大不快,沉声道:“事发当夜,云真人与我同宿一家客栈一间客房,诸位不必多心,沈某敢以性命担保,此事实在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第48章 魔乱
他此言一出,倒把在场众人说得一愣,不过见他护友心切,此刻长青剑宗又无人在此,旁人尽管心中有疑,却也不会这样当面说出,得罪了昆吾剑派与沈宗主,一名紫衣银冠,手持长刀的俊俏青年道:“自然,此事怎会与云真人有关系?云真人的为人,这千年来咱们有目共睹,昆吾更是我玄门诸宗之魁首,真人便与宁阳子有些私怨,也早已光明磊落的了结了,又何必行此歹事?”
紫衣青年语罢,众人或赞同或默然不语,倒是都没什么异议。
有修士道:“唉!只是此番当真出师不利,咱们才刚到云州,宁阳子道友与陆道友便连番遭祸,一路又是妖瘴四起,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玉洲道:“妖瘴不再旁处起,偏在咱们前往云州的一路上出现,只怕此妖与贺氏灭族之祸大有关系。”
玉阳子面色微寒,道:“我看便如碧霞道友所说,那败类兴许就在咱们当中,或者远远窥伺着咱们行动,这才弄出许多是非来,为得便是想吓得我等知难而退,不再追查贺家之事,他想得也太美!贺氏就是再如何,也是我修界正道玄门大宗,如此不明不白灭族,难道咱们能视若不见、袖手旁观?”
碧霞剑主道:“不错,此人越是不敢叫咱们追查,越说明有鬼,咱们既已有伤损,更不能遂了其愿,半途而废,叫宁阳子道友白白枉死。”
霞夫人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事不宜迟,也快到午时了,还请楚掌门通传其他留在城中的各派同道,咱们这便动身,往东边海面去吧。”
楚玉洲颔首,当即取出玉简通传各派。
陆奉侠受了伤,肯定是不能继续参与此事了,沈忆寒想了想,索性让常歌笑带着门中诸小辈弟子们,留在天瑕城中陪伴太师伯养伤。
他倒也有些私心,隐约感觉到这趟寻找贺氏仙府之行,恐怕多半还有曲折,眼下师伯又受伤,自己门中小辈弟子们修为尚浅,到时候万一有点什么意外,他与师弟二人,未必全然护得住他们,倒不如叫他们留在城中,等此事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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