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修界正邪分立、南北割离之后,南境北域不同之处,渐渐越来越大,在南境玄门正派所辖范围内,行到各处都有各处不同的规矩,更有那些不成文却都约定俗成的……
譬如到了一处新地便要向辖界门派投递名号、如此才算是无攻击意图的经过,两边见了面能友善互称同道,而非是冒犯无礼的窜探。
北域这边就完全不同,魔修之间压根不讲这许多的繁文缛节,到了一处新地,只管蒙头经过,或进城各干各的,魔修宗门再对这城中有所管辖,也只是进了城后,若有什么不识好歹闹事抢夺、杀人夺宝的,给他们巡管弟子逮到吃不了好罢了——
自然,这个吃不了好,可和南境先礼后兵的玄门正派们不同。
一个不好,或者在人家手底下魂飞魄散、或者成了别人炉鼎、法宝器灵,那也无可怪人,除非后头有更大的靠山来寻仇……
自然,那也是后话了。
具体谁经过、做什么……他们倒是一概不问。
这无疑很合沈忆寒心意,否则他和云燃身份还得编瞎话糊弄一番,很是麻烦。
此处小城外围城垣与白河城那样的破损失修不同 ,明显有人维护,且沈忆寒一看之下,便觉察到这城垣外围一周都布设有阵法,而且还是颇为厉害的阵法。
看来管辖此城的魔修宗门对它颇为重视——
自然,这里毕竟是距离灵墟巨渊最近的人族城镇,即便巨渊已经封印万年,但这一代魔气浓郁、又毗邻姑妄山妖族领地,魔物妖物众多,不少北域修士都在此一带猎卖换取资源。
城门口坐着两个穿黑袍带着兜帽的修士,正举着一块玉牌记录什么,后头排着乌压压一长串人头。
沈忆寒见此情状,呼吸略微一滞,转目与云燃相视。
“……洞神宫?这里从前是归他们管辖?”
云燃摇了摇头。
沈忆寒默然片刻——
看来北域魔修之中,这段时日里,势力局面也大大洗牌,与从前不同了。
前头那两个登记进城修士的洞神宫弟子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到了沈忆寒云燃二人,举着玉牌的弟子抬眸看了两人一眼,无甚耐心的问道:“何门何派,什么由头,进城做什么?”
沈忆寒于是也很言简意赅的回答道:“无门无派,散修,受了些小伤,所以进城采买丹药歇脚。”
那弟子听得散修二字,本来没精打采耷拉下去的眼皮又缓缓抬了起来,看着他道:“散修……?”
看他表情,似乎正在疑惑,散修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沈忆寒心下咯噔一声,心道果然,洞神宫接管此城定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们一定是要在这里做什么……
所以才忽然一改常态,加强了对进城修士的筛查。
那弟子见他不曾立刻答话,更觉狐疑,正要再问,旁边的云燃却忽自腰侧抽出一柄长刀——
这长刀材质似金非金、似铁非铁,刀刃锋利可见寒芒、形貌古拙质朴,本该显得正气凛然,但在云燃覆手翻转后,这刀的另一面,竟密麻麻遍布暗红色纹路,所有纹路行处,都笼罩着一股淡淡魔气,蒸腾其上。
密布的纹理中,似有一股莫名力量,让人越看越觉头晕目眩、后脑沉沉,心神都仿佛被吸入其中。
记录的洞神宫弟子不自觉的怔愣盯着看了半晌,直到云燃开口,他才被倏然惊醒。
“为此刀开锋,故在附近受了些小伤,可有什么不妥?”
“或者你需再仔细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长刀倒悬,提着刀柄递了过去。
那洞神宫弟子却摆手道:“不……不必了,二位登记一下名姓,便可以进城了。”
沈忆寒没想到这弟子居然这么快改了态度,但既然他松了口,自然与云燃登记了个假名,二人便飞快在那两个弟子视线中,消失在了进城的人潮里。
“那柄刀好生古怪,你方才怎不接过来仔细看看?”
另一个登记的弟子一边与后头进城的修士说话,一边传音问方才盘问沈忆寒云燃二人的弟子道。
“开什么玩笑?”被问话的弟子后怕道,“方才那柄刀,我不过多看了一眼,险些心神失守,若真敢接过来,只怕下一个给那刀开刃的就是我了,方才那两人肯定不是善茬,也不知是哪路老魔……想必多半是得了宫主消息,趁这次机会来浑水摸鱼的,咱们不过两个打杂的喽啰,何必惹事?”
“左右要打要杀,让城里巡管那些人去就是了,与咱们无干。”
*
被认成老魔的沈忆寒此刻却还不知云燃刚刚是如何把那个登记的洞神宫弟子吓住的,直到再也看不见城门,方才传音纳闷道:“你方才给他看的是蘅芜?怎么把他吓成那副样子?”
云燃“嗯”了一声,道:“是蘅芜,只是略施障眼法,示作刀形。”
至于怎么把那弟子吓成那副模样,却没仔细解释,单单补了一句:“与魔修打交道,不必太讲道理。”
云燃对于如何与魔修打交道这件事上,显然比他老练得多。
但沈忆寒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如何不讲道理?
正自纳闷间,两人经过一间客栈,沈忆寒目光却忽然一顿——
前头街口处,站着十几个熟悉的黑袍兜帽打扮的洞神宫弟子,每个腰侧皆挂有一副铜铃,为首的那个似乎正在吩咐什么,片刻之后,这十几个人便分作几批往不同方向各自去了。
街上行经的北域修士,见了他们都是不约而同的退避三舍,个个恨不得离这些洞神宫弟子三丈开外。
沈忆寒拉着云燃进了街边一家灵材铺子,一边假意浏览店面中陈设的货物,一边仍用余光打量着留下来的那个为首的弟子和他身边停留的另两个黑袍人。
“方才那些人,想必就是洞神宫在此城中的巡管弟子了。”
云燃驻足在他身边,也装作在看柜中的一块巴掌大的精金石髓,传音回答道:“嗯,看起来似乎在找什么人。”
沈忆寒一怔——
找人?自己与阿燃的消息若经由童沐尘等弟子传回昆吾剑派和那日被擒住门下弟子的几个玄门宗派中,想必消息多半封锁不住,会传入魔修耳中。
不会是在找他们吧?
云燃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传音道:“不是在找我们。”
沈忆寒正想问他如何知道,洞神宫不是在找他们?
毕竟此城在姑妄山附近,若有心要找他们,这里应该也是重点搜寻范围。
正在此刻,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街口那三名余下的洞神宫弟子,其中一人略略侧身,露出了兜帽下被掩盖住的半张脸。
沈忆寒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弟子脸上——
回过神来,心中几乎掀起惊涛骇浪。
云燃察觉到他身体的骤然僵硬,也将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投了过去,看清楚了那弟子的面孔。
“怎么会是……严柳?”
“陆师伯说他失踪了,我以为那日白河城中变乱,他已遭了不测,或被魔修掳走,怎么他却在这里?难道……他是被洞神宫捉去了?”
可方才所见,严柳在这十几个洞神宫巡管黑袍弟子之中,显然地位颇高,能够跟那个领头的黑袍人一起指挥安排余下的十几人,却又无论如何不像是一个俘虏的待遇——
更何况,能到仙府中巡管的弟子,无论北域魔宗,还是南境玄门,毫无疑问都是宗门里的精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忆寒呼吸急促了几分,但下一刻,他便感觉到了从云燃元神标记那边传递过来的情绪,微微一怔,转目看他。
云燃知道他发觉自己念头,唇畔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口。
沈忆寒道:“阿燃,此事与你无关,答应临山的是我,不是你,是我自顾不暇……”
这话在识海中还未说完,他却忽然想到什么一般顿住了。
“不对……”他缓缓道,“严柳当日对临山的感情,并非作伪,即便为了临山,他也绝不会真心为洞神宫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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