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听人喊“哥哥”?
“其实——”乔水故意顿声。
台阶他只递一半,虞温要是不接,他就只能说“其实我一个人去也可以”。
“其实也不是不行,”虞温算盘落空,揽过乔水接起话头,“走吧,别耽误时间。”
老妇们放下心来走在前面引路,乔水本以为虞温会趁这个时间悄悄和他抱怨,不曾想他神色凝重,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怎么了?”乔水担忧地小声问他。
“没什么,”虞温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在想,为什么剧本里没有我?”
多人游戏里只有一个玩家被分配到剧本,放在别的游戏里,乔水会自动把它合理化,理解为游戏机制如此。在十三楼里,很难免去虞温没有被算进游戏中的可能性。
人多眼杂,他们也不方便调出系统面板查看。
老太太将两人领到两辆黑车前,其中一人开口请道:“苑小姐上车吧,您坐第一辆,我们两个坐后面这辆跟着。”
说着,她扭头扫一眼虞温,枯木一般的手伸出来把他往后拉:“这位先生就和……”
“就和我一起,路上也有个伴说话解解闷。”乔水强行把人拽回来,另起话头,“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快的话入夜之前就到了。”
此时已过正午,天色还不算晚,正是阳光和煦的时候。
乔水和虞温一起坐上打头的车,那两个老妇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人已经坐在车上,再硬生生拽下来于礼不周,便随他们去了。
接到苑小姐就算完成沈先生嘱托,至于其他旁枝末节大概少有人留意。
开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从他们上车起便一言不发。乔水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打听一下目的地和身份信息,但男人面色僵硬古怪,不论什么话题一概不接,嘴唇紧绷如同被粘住了一样。
无法,乔水靠回车座,偏头看向窗外。
住户门贴囍字,刚刚两个NPC也提起什么“大喜的日子”“良辰吉日”,他猜想苑姓小姐应该是要去参加婚礼,又或者新娘就是她本人。
根据之前的交谈,他偏向于后一种可能性。
或高或低的建筑在眼前一栋栋闪过,阳光照进车窗内,光影交错。玻璃窗上隐约能看到车中倒影,乔水余光瞥过去,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回头,虞温仿佛无事发生一样收回视线。
“不看了?”乔水换了个姿势,倚在靠背上大半个身子面向他。
虞温的视线又飘回他身上:“看。”
“真是搞不懂你。”有什么好看的,谁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连背影都能盯半天。
“唉,”虞温叹气,神色却平静,“你当然不懂,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身为哥哥自然心情复杂。”
……玩尬的是吧。
游戏剧本不带他,他倒好,自己给自己编了设定和剧情。
“是我这个年纪小的不懂事,劳哥哥费心了。”乔水话里暗着呛他,刻意把“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
虞温被他讽了一句,反而心情很好地笑起来。
行,以为话中带刺能让他收敛点,没想到被他爽到了。
乔水落了下风,索性转回身去,免得多说几句又便宜对方。
幼稚。乔水想想,不知怎么又勾出笑意。
太阳一点点滑下山头,行至荒郊野岭,中年司机忽然打开车载音响播起音乐。
笛声凄切,好似寒风萧瑟细雨飘摇,如泣如诉,哀婉断肠。
游丝一般的乐音在车内不大的空间中缭绕。乔水不禁纳闷,车上坐的不说是新娘,好歹也是喜庆日子重要的客人,怎么放这么悲的音乐?
笛声断断续续响了几段,困意逐渐涌了上来。眼皮沉重到极难撑起,乔水反应过来这是游戏强制入眠的程序。乐音越奏越哀,随着一声高亢的唢呐声割裂车中空气,他彻底失去意识。
“七月十五配阴阳,吊死个新娘送新郎。”
耳边似乎有小孩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掺在哀乐里。
“新郎投棺入血葬,喜结连理见阎王!”
孩童尖锐嘈杂的笑声从耳中直往脑子里钻,太阳穴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激得乔水从黑暗中惊醒。
残阳如血,暮色低垂。天边一片血红,艳得仿若将雁割了喉。
眼前玻璃车窗消失不见,旷野的风直直吹在乔水脸上,乔水凝神一看,原本漆黑的门已不再是原先的样子,变成薄薄一张白纸,车门处用浆糊粘着。
身后没有动静,乔水慌神回头:
“虞温——”
眼前赫然是一个纸扎的人,空白的脸上没有五官,上半身披着一件熟悉的白色外套。
纸人一动不动,乔水伸手把那件外套抢进怀里,忽然瞟见驾驶座上还立着个半人高的纸人,身子朝前,头却转向他这一边,眼睛是空洞的白,嘴唇位置的纸片上缝着一道线。
乔水撕破车门从车上跳下来,惊疑间看到身后停着另一辆纸车,车里摆着一紫一红两个纸人,瞳孔处点着漆黑的墨,黑黝黝得仿佛在盯着他看,嘴唇弧度夸张到扭曲,笑意瘆人。
哪里都没有虞温的身影。
虞温被带到了别的地方,还是变成了纸人?
他犹豫不定,手心渐出冷汗。
总之,先把刚刚车里那个纸人带上,如果它是虞温……
指尖再次触碰到车面的一刹,纸张从内部轰然爆开,漫天飘扬的纸片转瞬化为黄白交错的纸钱,晃晃荡荡依次飘落在地。黄纸擦着他的发梢坠在脚旁,圆形方孔如同铜钱。
草丛青绿,云霞凄红。山间日落,远处水面跳着细微浮光,野风四处冲撞。
四下空寥,独剩他攥紧手中白色外衣。
第四十六章 血色冥婚(2)
乔水离开原地,向水边走去。江面辽阔,水波阵阵,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蓑衣的老叟,脚踩船头负手而立。
他嘴里模模糊糊哼着什么调子,乔水听不清,凑上前去,发现老头正闭着眼睛吹风。
“老伯?”
老头眼皮掀了一半,晃晃脑袋打了个哈欠,半晌才懒洋洋地回他:“坐船?”
眼下除了坐船渡江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但他还是先问:“老伯,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黑色上衣和工装裤的年轻人?”
老头敷衍摆手:“上哪见去?江边站好几天,就遇见你一个活人。”
虞温没来过这里。
“不坐船我就回家了,一把老骨头,腰都站垮喽!”老人扶着腰活动两下,从地上捞起粗绳。
乔水问:“这船去哪?”
“过江,江对面是南庄,”老头意外地瞥他一眼,“你不知道还来这里做什么?”
未等乔水回答,老头又摇头补上一句:“你快回去吧!少去那邪性地方招惹是非。”
“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南庄,”他不可能走回沂东大学,况且虞温在南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麻烦您载我渡江。”
“没事儿干去那种地方自讨苦吃,”老头嘴里不满地咕哝,但手上还是把木船拉近,“上船吧。”
江面比乔水想象中的要宽,老头握着长绳在江中一左一右地摇桨,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乔水敏锐地察觉船底隐隐有黑雾飘动,意识到划船的老头不大对劲,坐在他身后悄悄打量他。
日光渐弱,黑影爬上老人身侧,他摇头晃脑地摆桨,令乔水有一瞬恍惚。
他的动作确实有几分熟悉感。
乔水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科德尔?”
水声一波接着一波,几乎要盖过他的声音。
老头空出手来掏掏耳朵,回头大声喊道:“什么?磕哪儿啦?”
乔水:……
恕他眼拙,认错人了。
“没事!您划船吧!”
老头嘴碎道:“哎哟哟,你可小心着点坐稳了!我这救生衣什么的都没有,磕着碰着不说,万一你掉下去咱俩谁救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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