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记事(ABO)(51)
他暗自叹息,又默默地看了许久沉睡中的迟熙言,才转身朝外走去。
走之前他对护士小姐说道:“如果阿言问起我,就告诉他我回宫了,明天一早就过来。”
说罢,容珩就快步走出了病房。
回宫后的沟通如容珩预料的一般顺利,帝后二人都只有满心的遗憾,不曾对迟熙言有半分怀疑。他们将容珩严正地训斥了一顿,之后便将这事交给内务司,敦促尽快处理。
这样的顺利反倒让容珩不禁唏嘘,让他都忍不住想要沉浸在他们真的如长辈所以为的那般恩爱的假象中。可容珩自己也明白,那些恩爱,到现在也不过他自己所营造出的假象。
容珩次日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没有迟熙言陪在身边,这住了二十多年的东宫,竟让他突然少了点归属感。他还是惦念着迟熙言,一整夜觉都睡得不踏实,总是睡到半程忽然发现怀里空荡荡的,然后就猛然被惊醒,等醒了又才想起来,本该睡在他怀里的人,现在还正在医院。
就这么辗转反侧了一夜,到天色熹微的时候,容珩也再无睡意思,不等早起的闹铃响起,就先起身了,略做一番洗漱整理,就动身前往医院。他怕迟熙言吃不惯医院准备的东西,走之前还特意带了东宫的小厨房做的早餐。
容珩到了病房后,发现迟熙言还是像昨晚一样地躺在床上,似乎连姿势都不曾换过。他不知道迟熙言是不是还在睡,怕扰了对方,只得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却在走到病床边时,正好对上了迟熙言的一双无精打采地半睁着的眼睛。
“醒了?”容珩轻声问道。
迟熙言没说话,只在发了半晌的呆之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似地,慢慢地转动眸子,看了容珩一眼。
“还睡吗?”容珩看着迟熙言着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就上前摸了摸对方的脸,又说道,“也睡挺久的了,能起了。起来洗漱一下,吃点早餐?”
迟熙言望着容珩,依旧不说也不动。
容珩也不在意,只当迟熙言是睡懵了还没醒透。他自觉地就准备转身去卫生间,替迟熙言将牙刷水杯拿过来,之前的一个来月里他都习惯了这样照顾着迟熙言了,现在做起来也无比地顺手。
可容珩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病床上迟熙言的声音。
“我想回家。”迟熙言轻声说道,声音小得差点让容珩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容珩又转身坐回床边,他的确听到了迟熙言说想回家。他就知道,在他惦念着迟熙言的时候,迟熙言也不会不想他的。
“好,等一会儿再做个b超,没问题了我们就回去。”容珩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柔声地说道,“昨晚母后还让我赶紧把你接回宫呢,生怕我照顾不好你。”
迟熙言没应下,只耷拉着眼皮,又说道:“我想回我自己家。”
容珩愣了一愣,嘴角的笑容僵了一瞬,但随即又说道:“也好,那我们还回公寓。就我们两个人。”
“我想回我自己家。”迟熙言缓缓地摇着头重复了一边,又喃喃道,“我想我爸爸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容珩只觉得这一个早晨过得是既仓皇又凄然。
迟熙言在说了想回家之后,就又一言不发起来。之后他又拒绝了容珩的帮助,自己从病床上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慢吞吞地挪到了卫生间潦草地洗漱了一番。
容珩见他这一副虚弱不堪又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尖儿都在揪着发疼,他跟在迟熙言身后,等他一洗漱好,不顾对方的拒绝,又兀自把人抱回了床上。
他原是想连早餐都想动手喂给迟熙言的,但迟熙言只低着头避让,没办法,他也只能顺着对方。
可对着一食盒的往日里素来喜欢的餐食,迟熙言也就像吃猫食似地吃了几口便停了下来。容珩看着很是担心,就劝着他多吃一些。迟熙言倒也是乖顺,又勉强吃了些,但还没吃进去多少,就突然捂着嘴奔去了卫生间,稀里哗啦地吐了个干净。
容珩被吓得不轻,急忙地又叫来了医生。可迟熙言刚才吃过东西又吐过,也不好现在就给他做胃镜,而他并没有胃病、或是其他能引发呕吐的疾病的病史,之前也完全没有胃病的症状,想到迟熙言在昨天刚经历了一场流产,医生推测他更可能是由于心理压力太大而造成的呕吐。
医生的推测,在让容珩稍稍放下心来的同时,也让容珩愈加的沮丧颓然。他强撑着精神,陪迟熙言又做b超,确定这一场流产没有留下后续问题后,到底还是依着迟熙言的意思,将迟熙言送回了毅诚庄园。
而在毅诚庄园里,章谨和迟敬秋也从昨天傍晚起就寝食难安地揪心着。
在接到容珩告知他们迟熙言流产了的电话后,章谨就急着想要去医院看迟熙言,是迟敬秋拦着他,没让他昨晚就去。
迟熙言虽然是他们的儿子,但毕竟已经嫁入皇室,入了皇籍,如今也是君臣有别的,他们总得顾及着规矩,不好抢在皇室探望过迟熙言之前,就先一步去探望他们的儿子。他们两家固然亲近,可该守的规矩礼节是要守的,该走的流程也是要走的,他们得等皇室探望过之后,并且向宫中报备过,然后才能去看望迟熙言。
也好在容珣昨晚就代表皇后去探望过了,他们今天总算是可以去了。
章谨愁得几乎一宿没睡,终于等到早上时间差不多了,正要与迟敬秋一同赶去医院,临出门前却又接到了容珩的电话,说是要将迟熙言送过来暂住几日。
这虽然不合规矩,但他们身为迟熙言的父母,于私心而言,在这样的时候也是希望能多陪陪迟熙言的。因而他们没多犹豫便应下了,又立即差人将迟熙言的房间收拾出来。
迟熙言和容珩在两个小时之后到了毅诚庄园。
由于喻博謇正在配合皇室对迟熙言流产一事的调查,无法再继续接手迟熙言的后续治疗,因而对迟熙言信息素冲突的治疗不得不提早停了下来。幸而迟熙言也已接近痊愈了,提早停药几天让它自行康复也勉强可以。但信息素冲突的治疗虽然停下来了,可迟熙言流产后的后续治疗以及对身体状态的调养,也仍需要医生的照看,所以他们也带了两三个医生一并回了毅诚庄园。
迟熙言一到家,就看到正心焦着的父母都早早的在楼下的客厅里等着他。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执着想要回家。如果他稍作思考,就能发现自己这请求提得不合规矩,他若能想到,定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可他脑子糊得已然转不动了,就本能似地对容珩说了那么个不合规矩的请求。
而就在看到父母的那一瞬,他那一颗痛到失去感觉的心,忽然就稍稍安定了些许,恢复了些许的感知,再一次密密匝匝地刺痛起来。
他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回家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只是任性地想家了而已。
而迟熙言这一副病骨支离的羸弱样子,也惊得迟敬秋和章谨心头直抽着疼,他们二话不说,连忙把迟熙言送回房间,继续在床上躺着。
孕期以及孕期之后的一段时间,也是omega的信息素敏感期,迟敬秋怕自己的信息素会冲到迟熙言,把迟熙言送回房后,虽然还是放心不下,却也不敢多待,只得不舍地先退出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只留了章谨和容珩在陪着迟熙言。
因着没有外人在,章谨为了让迟熙言养病时更舒服一些,就让他把屏蔽贴揭掉。迟熙言回到了家骤然放松了下来,听了章谨的建议,也没有多想,就乖顺地翻过身来,把头枕在章谨的膝上,露出了一截后颈。
容珩见状心道不好。他知道他撒下谎言是绝无可能瞒一辈子的,可非要在这个时候大白,也还是让他忽生了屋漏偏逢连夜雨的仓皇之感。但他却也没有理由出言阻止,只得眼睁睁地章谨把那屏蔽贴、连带着他们拼命掩盖着的秘密都一并揭开。
章谨小心翼翼地帮着迟熙言将屏蔽贴撕下,却在撕到一半的时候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几不可察地变了一变。可章谨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迅速地掩下了心中的情绪,继续帮迟熙言把屏蔽贴撕了下来,之后还行若无事与他聊了一会儿,又陪他一同用了些午餐。
迟熙言吃的依旧很少,但有了早上吐了的那一回,容珩和章谨也就没再敢劝他,只能想着下午再给他多加一餐,便也就由着他了。
午餐过后,章谨又哄着迟熙言睡一会儿午觉。迟熙言可能也是精神太过疲累了,在章谨的轻拍抚慰之下,就如同他幼时一般,他竟也真的渐渐又睡了过去。
待迟熙言睡着后,章谨对容珩使了个眼色,就轻悄悄地起身,走出了内室。
容珩知道章谨要找他聊什么,也知道这一劫是逃不过去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在走之前拿走了放在床尾凳上的迟熙言的手机。
迟熙言目前看上去不像有玩手机的兴致,但容珩也得防范于未然。
迟熙言当众晕倒距现在过去差不多有一整天了,皇室的正式声明还没那么快能发出,而网上的热议却是不可能等待的。
他派了人随时关注着网上的舆论走向,知道猜测迟熙言流产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虽然大部分人还是相信太子内君,等着皇室的声明,但也有一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猜测太子内君是不是出轨了。
在这些往恶意方向猜测的人中,已经有人在排点可疑对象了,大学同学、世交好友、侍从武官……总之猜什么人的都有。而相较这些不足为惧的随口胡猜,更糟糕的是,也有人正在照着迟熙言前些日子的日程来顺藤摸瓜,并且已经言之凿凿地认定,太子内君在这次慈善活动之前、最后一次出现在人前,便是在两个月前的容珣亲王的生日派对上。
容珣生日时请的人不算少,人多口杂的,就算当时对那场意外事件的消息封锁得半点不漏,但与会人员之类的信息,多少还是会有所流出的。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在现在的容珩看来,却是教他紧张得心惊肉跳。
八卦从来都是不用讲证据的,就算没有半分证据,只要说得合情合理、又有足够的噱头能吸引人,那么就多得是跟风热议吃瓜看戏的人。而现在虽然似乎还没什么人联想到明子熠,但照这个趋势下去,难保不会有人想到先前乔松与明子熠打电话时被偷拍了的视频。届时,只要把这两桩事一联想,就算全篇鬼话,但有着太子内君和与容珣亲王有绯闻的体育明星作为主角,怕也会成个不得了的大绯闻。
更何况,容珩还知道,这并非只是绯闻而已。
容珩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内务司的效率高一些,早点调查完毕,早点出了官方声明,好拉回更多的有理智的民众,尽可能地挤压掉绯闻的生存空间。
而这些,就别让正在修养的迟熙言再费神劳心了。
容珩揣上迟熙言的手机,起身跟着章谨出了内室。
迟熙言的卧室是个套间,从外面一进门是个起居室,起居室左右各一个房间,左手边是内室,右手边是小书房。章谨要对容珩说的这话不能教旁人知道,因而此时连卧室都没出,就去到迟熙言的小书房里,半掩上门,等着容珩过来。
书房里只搁着一张椅子,章谨并没有坐下,兀自站在书桌旁,右手抚在敦实朴拙的酸枝木制的书桌上下意识地摩挲着。
容珩跟着走了进来,带上门,站到章谨面前,唤道:“岳父。”
“太子,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要说什么。”章谨收回手,直视着容珩,那双同迟熙言很是相似的眼睛里,此时却满含着与迟熙言截然不同的严肃与严厉。他说道,“我想跟你说点旧事。在公布你们的婚讯之前,熙言确实是不知道要结婚的事吧?”
容珩知道此事再瞒不过,并不辩驳,只低下头认错道:“岳父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