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咋不拿出来用?”
林白梧摇摇头:“太好看了,我舍不得,我得挑个最不可心的,要不绣不好,我心疼呢。”
挑挑选选了好半晌,林白梧终于翻找出匹棕色缎面,是不那么稀罕的。
其实这棕色缎面的也好看,上头还有祥云暗纹,给阿爹裁了做衣裳正好,他又开始舍不得,伸手比划:“我只用这么一点点,等能绣好了,这匹给阿爹做衣裳。”
渊啸帮他将布面收收好,伸手摸他纤细的颈子:“梧宝儿心里不要有负担,你绣的已经很好了,就是现下拿去卖,也有人要。”
“那是你不会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外行当,绣在这好的缎面上,是糟蹋料子,谁会要呀?”
“我呀,我要。”渊啸勾唇瞧他,就算林白梧啥也不会做,他也觉得他是宝儿,是捧手心、含嘴里,再小心翼翼也会心疼的宝儿。
林白梧听了他话,笑眯起眼:“你就会哄我高兴。”
林白梧既下了好好学绣工的决心,渊啸不待人说,便开始忙前忙后的张罗。
林白梧没想到的,渊啸已经帮他打点清楚了。
渊啸这么个生冷的汉子,其实最心烦和人走动,他瞧着村口的黄狗都比瞧着人舒坦,可为了林白梧,他问了阿爹、寻摸了好几家,终于与一户林氏绣娘说定了。
林绣娘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寡到现下都没再嫁,家里只有个十六七待嫁的闺女巧儿,人口干净、简单。她家平日里,还有个同村的、一起学绣工的小哥儿。
渊啸想着,林白梧性子软,到人多的地方难免畏缩,跟着林绣娘学正好,不懂的地方也好细致的问清楚。还有个小哥儿一块儿学,两人说说小话,日子也好过。
天光才亮,渊啸便醒了。他虎族习性如此,从来不贪睡。
可林白梧没醒,就安心的窝在他怀里,睡得小脸儿通红,呼吸绵长。
渊啸越瞧心里头越欢喜,抱了好一会儿,见天大亮,凑头过去唤人起来。
林白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撞进渊啸黑金黑金的瞳仁里,他不愿起,抱着渊啸的粗胳膊软软的撒娇。
渊啸最受不得他这样,没办法,翻身起来,给林白梧套衣裳、裤子,等这些都穿好了,林白梧也快清醒了。
林白梧头一回上林绣娘家的门,虽没直白说是“拜师”,可彼此都心照不宣。
渊啸大包小包提了不少好东西,肉、蛋、粮都有,还有一只咕咕叫的肥鸡,算作束脩。
林绣娘知道今儿个渊啸和林白梧会登门子,一早叫家里闺女去门口迎人,一块儿去的,还有在她家学绣工手艺的小哥儿,曲长风。
两人往门前一站,都花朵似的好看。巧儿圆脸杏眼,穿一身鹅黄单衣,显得人好生伶俐。曲长风面相有点寡,单眼皮、薄嘴唇,倒也算清秀。
都是十六七岁待嫁的年纪,嫩生生的能掐出水来。
渊啸名声在外,他俩一早就听说过,却都没有见过真人,而今听说要登门子,早早立在门边翘首以盼。
等了许久,家门口曲折的小路上终于出现一高一矮两个人。
高的那个威武壮硕,肩膀又宽又阔,腰却劲瘦,下头一双大长腿,隔着布料都能瞧出底下结实的肌肉。这人力气大,一手就拎了所有的东西,还能空出只手来牵人。
门口两个不约而同的看了眼对方,脸上齐齐起一层红霞,赶紧羞涩的移开了目光。
渊啸倒不清楚旁的见他,心里能起这么多想法,只瞧见有哥儿、姐儿的在,不好再往前头走,便将东西交到了林白梧手里:“头一天,就当认识认识人,别有负担,日头落了,我来接你。”
林白梧抱着肉蛋篮子,点点头:“我会好好学的,到时候给你绣钱袋子。”
渊啸摸摸他的小脑瓜:“眼下这个我就很喜欢,梧宝儿绣的,我都喜欢。”
他俩那话腻乎,自己个儿不觉得,旁的听得脸上起臊。
巧儿和曲长风互看一眼,捂着嘴儿、偏头笑了起来。
渊啸朝门边两人点了点头,算作打过招呼,便反身离开。
见人走远了,门口两个提着碎步子凑过来,帮着林白梧一块儿拎东西。
渊啸实在太俊朗了,十里八村的汉子都比不过。
他生的高大、眉目疏朗,不说话时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肃感,可一见着林白梧,全身上下所有的冰雪都融化,春风拂人面似的暖。
巧儿的那双眼睛咋也离不开人,她瞧着他宽阔的背影,轻叹道:“梧哥儿,你相公可真俊啊。”
林白梧垂头笑起来:“他人也好呢。”
“瞧出来了。”巧儿不住点头,“我还没见过哪家哥儿学手艺,家里汉子忙前忙后的呢。我听说,他是跑了好几家,都打听了清楚,才将你送过来的,生怕你受一点儿委屈。”
林白梧心里头热乎乎的,抱着筺子笑:“所以我得好好学。”
曲长风也过来帮忙拎东西,母鸡扑腾,咕咕哒哒的直蹬腿,曲长风掐着母鸡翅膀,眼神却总也控制不住的往路头瞅。
明明渊啸已经走没了影儿,可他偏是没来由的想瞧,仿佛那人走过的路也带了不同寻常。
直到巧儿唤他的声音传过来,曲长风才猛然回过神,他红起脸,拎上母鸡就往门里跑。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林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巧儿和曲长风帮忙拎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的进灶堂,将东西一一码放整齐。
巧儿见林绣娘披了衣裳出来,扭着头笑说:“阿娘,梧哥儿带母鸡了, 可肥。”
林绣娘常年屋里做绣活, 不见日光, 整个人带股子病态的白, 她听了话, 轻蹙起眉:“咋也不先请人进屋里坐,光顾着两口吃的,闹笑话。”
“不碍事。”林白梧微微欠身, “是我打扰了。”
“怎会。”林绣娘走到他跟前, 拉人往门里进, “你既然来了,便放宽心好好学,我瞧着你是有绣工的,比起打头里学, 要轻松很多。”
林白梧有些惊讶:“您见过我的绣品?”
“是啊。”林绣娘眯了眯眼,“你相公拿给我瞧的,一个靛青的钱袋子, 绣老虎, 我瞧着你用的平针法,是有功底的。”
林白梧的脸不由得红起来, 想着渊啸咋好拿钱袋子给人瞧呀, 可心里又泛着丝丝的甜。
林白梧第一日来, 没啥要紧事儿可做。
林绣娘便带着他熟悉熟悉, 林家不是正儿八经的绣坊, 没有专门织绣的屋子,大多时候,他们都挤在屋子的炕面上,搭一张长桌,缝缝绣绣一整日。
眼下天气热了,不用再窝在暖炕上,屋子里便摆起了两张方桌,供着巧儿和曲长风来用。
一进门,正有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吹起林白梧鬓边散碎的头发。
他抬起眼,恰被屋子墙面上挂起的绣品震惊到——那是一幅六七尺来长的挂画,绣的周穆王八骏图。
其实八骏图是最为人熟识的绣样,林白梧见过许多,却都没有眼前这幅让他身心震荡。
万壑山谷间,奔腾长河里,八匹骏马潇洒肆意的狂奔,它们仿佛活的一样,双目如炬、身姿矫健,长长的鬃毛在疾风里齐齐向后吹去,踏过山川、河流,朝前方疾驰。
林白梧只与它们面对面而立,却仿佛已经置身奔马群中了,他能感受得到马群偾张的脉搏、马蹄击打水流的砰鸣,那样的肆意洒脱。
林绣娘瞧他看呆了,伸长手摸了摸挂画:“这里用的鸡爪针法,是不是与你寻常瞧的很是不同?”
林白梧点点头,他平日里只见过乱针、平针、散整针……还没见过鸡爪针。
林绣娘道:“鸡爪针是靺鞨绣最常用的针法,针脚比寻常的要大,三根绣线交汇在一点,就像走地鸡踩出来的脚印儿。”
“这种针法粗,可是极适合绣树枝条子、动物毛发这类成片的景,要更活灵活现。学得精了,与其他针法一块儿用,画面更生动。”
林白梧移不开眼,有点想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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