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澜是十分想写一封奏折表明许鑫此人酒囊饭袋昏庸无能的本质的,但是这同时意味着得罪二皇子,许鑫目前做的很多事都惹他厌烦,但还没触及谢云澜的底线,并不至于为此惹上二皇子。
所以他道了一句:“我知道的,许大人也是为百姓着想,担心那邪魔会水淹沧州城,只是一时想错了方法。”
“还是谢大人懂我!”许鑫笑的整张胖脸都绽开了。
谢云澜敷衍的笑了笑,又跟许鑫客套几句,随即把视线转回河中心的沈凡身上,说话时他也没有忘记观察水面,然而水面平静依旧。
又半个时辰过去,众人已经没了一开始那种紧张的心情,视线也不再紧紧跟随那在江水中飘荡的竹筏,他们或坐或靠的待在岸边的柳树底下,想着河神为什么还不出现。
谢云澜也在想这个问题,河神要年轻英俊的男子,虽然不知道沈凡的审美为何如此奇特,竟然觉得自己不好看,但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他那张脸绝对是远远超过英俊这个词的,河神为什么不上钩?
是察觉到了沈凡的能力,心生忌惮?还是……眼下水底压根没有什么河神?
有东西在吸收水里的怨气,可这东西未必就一直藏在水里。
谢云澜叫了几个河口村的人过来问话,前几次祭祀中河口村的人都没有直接见过河神这点他已经知道,但他还是想再问一点细节。
“这河神庙是什么时候建的?”
众人摇摇头:“具体的年份不知道,但有年头了,起码上百年了。”
谢云澜又问:“河神的来历知道吗?”
众人又摇摇头,唯有一人摇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河神应该是一位天上下来的龙君。”
其余人被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纷纷议论起来。
“那条龙是十年前出现的,河神庙都存在多久了,时间对不上吧。”
“哪里对不上了?咱们沧州太守还几年一换呢,河神不也得换班吗?”
“对啊,那位龙君肯定就是因为什么事被贬下来,才来做的沧江河神,那件事不就是龙君来了以后才发生……”说话的人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的瞥了谢云澜一眼,将话咽了回去。
谢云澜眼下的注意力在“龙”身上,众人议论声又杂,他一时没注意此人的停顿,只问:“什么龙?说清楚!”
一名年纪较大的老者出来解释道:“就是十年前,有一夜沧州突然下了很大的雷雨,雷云中出现了一条龙。”
“对,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雷!”有人附和道,“那晚整片天都被雷光照亮了,雷声大的跟山崩一样,轰隆隆的!”
说话的人边说边抱起了胳膊,那夜雷霆的威势恐怖到他至今想起都觉得有几分心悸。
众人也是同样的感受,提起此事时神色间多有惴惴。
“这雷雨是那条龙招来的?”谢云澜皱着眉,能招来这样恐怖的雷暴,那条龙是什么来头?
可河口村的人却道:“不是,哪有招雷自己劈自己的!”
“那夜所有的雷霆,全都劈在那条龙身上!雷声响了一夜,起码有数千道,上万道也说不准!那条龙被劈的鳞片都掉了不少!”
“何止啊,连龙角都被劈断了一根!那条龙最后从天上摔下来,几百丈的龙身砸在地面上,动静大的跟地震一样!”
他们说的绘声绘色,然而谢云澜问了一句“你们亲眼看见了?”,却都道:“没看见,我们是听人说的。”
谢云澜神色变得狐疑起来,虽然京城一事后他便相信了世上确实有龙的存在,但是龙是真的,传说故事却未必,那么多人,竟然一个都没看见,实在是很像一个以讹传讹虚构出来的故事。
众人见他神情,连忙解释道:“雷太大了,我们哪里敢出去,都躲在屋子里呢,连望都没敢望。”
江南夏季多雷雨,可过往的雷雨,都没有那一夜那样叫人震撼,本该为紫色的雷光炙烈到极致时是一片纯白,煌煌天威之下,众人的心里也是一片纯白,恐惧到了极点时,便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更遑论出去查看。
“但是沧州城里有胆大的人看见了,看到那条龙龙角被劈断,从天上摔下来,我听说第二天还有猎户在山里捡到了那条龙断掉的龙角呢!”
“谢大人,我也听说过此事!”许鑫听到他们的谈话,赶紧凑过来表现,“雷雨夜过后,第二天沧州城外便多了一道裂谷,据说就是那条龙摔下来时砸出来的!”
“谢大人,那裂谷就是咱们昨天进城时路过的那条,在十年前是没有那条裂谷的,是雷雨过后,一夜间突然出现的,人力根本不可能一夜间挖出那么一条那么长的裂谷,只能龙身砸出来的!”一名昨天带着谢云澜进城的差役也出来佐证道。
裂谷?谢云澜心里有一道模糊的念头闪过,他追问:“那龙角在哪儿?”
“好像献给了太守大人?”众人不太确定,“太守大人赏了几百两银子,然后那猎户便举家搬走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谢云澜看向许鑫,许鑫连忙道:“我是一年前才上任的,他们说的应该是上一任太守,郑睿郑大人,郑大人去年卸任后便回老家去了,眼下应该在怀州城里。”
怀州离沧州有段距离,骑着快马往返也要三天,一时见不到郑睿,更无法查证龙角的真假。
谢云澜皱着眉思索,他心里仍然对此事的真实性存疑,这些人倒是说的信誓旦旦,然而没有一个人亲眼见到过,一夜间突然出现的裂谷也可能是因为以讹传讹导致的记忆偏差,民间的神怪传说大抵都是这样产生的。
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只被劈断龙角的龙,他是否真的是众人说的新上任的河神,又是否跟眼下的案子有关系,却也不一定,河神是三个月前才开始作祟,那条龙却是十年前出现的,时间差的太远了。
他想了想,又追问了一些细节,例如到底是哪些人目击到了那条龙的坠落,以及那条龙的外形特征。
众人聚在一起说话时,放在沈凡身上的视线便少了些,沈凡飘在江心,风静,人更静,他像是入定一样,一动不动,可此刻,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垂眸看着江水,在众人无知无觉的时候,澄净的水面下,凭空多了一团飘散着的阴影,像是海藻,也像是……人的头发。
一只苍白到没有丝毫血色的手突然从水面下伸出,带着潮湿的水汽扒上了竹筏,水底下的人抬起头,一张苍白且僵硬的脸映进沈凡眼中,是何柱。
第42章
何柱昨夜溺死于沧江,尸体上午被打捞上岸,还没来得及送回沧州城的停尸房,只用了一张凉席裹着放在阴凉的树下。
尸体此刻依然在岸上,并没有不翼而飞,而沈凡眼前同时也出现了另一个何柱,水下的何柱正睁着眼睛看他,瞳孔中却没有活人的神采,空洞冰冷的像具尸体。
这是无比诡异的场景,换做旁人见到这一幕,一定惊的从筏子上跳起来大喊大叫了,可沈凡仍然盘膝坐着,甚至连神情都淡漠如初,没有丝毫变化。
他垂眸看着水面时,便像是神在云端俯瞰地狱中的妖鬼。
水中有更多的阴影出现,在沈凡的另一侧,又有几双手攀上了竹筏,同样苍白,同样僵硬。
岸边的人终于发现了不对,惊叫道:“那是什么?!”
正跟人说话的谢云澜立刻转头,在他惊愕的视线中,那许多双从水底伸出的手一起用力,拖着竹筏猛地下沉!
水流在翻涌,沈凡跟着筏子一起沉入水中,变故发生的这样快,众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沈凡的最后一截袍角便消失于水面,再不见踪影。
“快拉绳子!”谢云澜一边吼一边扑向系着麻绳的树桩,刚一上手他便发觉不对,重量不对,绳子已经断了。
谢云澜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跳入水中。
“谢大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奋力向江心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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