氐人纪(54)

　　曾经，一件衣服，一个饮料只要落入南海，都可能影响这里的生态环境，衣服会卷入鲸鱼的肺部，饮料瓶也许会造成海豚窒息。

　　海，就是一个社会。

　　它们有自己的法则和秩序。

　　但茯神把一个活的东西当年带回来，破坏生态结构，这就是在触发自然最基本的秩序和法则。

　　所以，这么多年，‘老天爷’都像是惩罚他这个‘南海龙子’，用‘铁链’捆着它的手脚，罚到再也不准回南海了。

　　除了，‘海底捞’和‘澳门豆捞’还记得他活在岸上。

　　他就像是一条存在于古老的中国神话中，被玉帝用一个雷打下了人间，等待戴罪立功的神龙。

　　这条跌落人间前的神龙的个性那么骄傲，那么狂妄，谁竟然敢踩在头上罚他。

　　可我们的大自然就是要罚他，罚他失去一切，罚他跪地求饶。

　　上天还要罚他跪在地上向每个南海生物真心道歉。

　　他从不跪人。

　　但大自然就是要他向所有人当众跪下，不到他自己明白自己哪里错了，绝不许起来。

　　恶劣任性的他从一开始的天天暴怒，想杀人，忍无可忍，一天天在南海周边的海岛上兴风作浪把每条鱼都吓得躲着他。

　　到他这么烂，那么坏，那么自私自利的一个人终于接受了他暂时回不去了，用了……整整十年。

　　三天后，嗓子都骂哑了，说不出话只会抱头大叫的他终于发不出火了，也不朝海里乱砸游艇了。

　　他也只能带着那条被那晚他发疯乱来的‘丑鱼’在陆地上一天天等对方醒过来。

　　可他不想照顾人。

　　他从来只想弄死所有地上海里他看不顺眼的东西。

　　但他还是逼着自己压着火气找到了一个箱子里的‘消炎药’，又给那个血肉模糊，只有微弱心跳的‘东西’用上了。

　　呵呵。

　　不过，这个粉红色的家伙真的好倒霉。

　　我太高兴了。

　　因为，他和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简直倒霉到不相上下了，他们俩大概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两条鱼没有之一了吧？

　　可反正他也这么惨了。

　　不如把这个家伙丢到海里淹死他，让对方比自己还惨，也让他好歹爽一点。

　　但某个重度神经病没康复的‘小王爷’最后还是觉得对方万一活了，没东西吃，把就近最后一点存活的本土植物——诸如桃子之类带到海洋峰这个真空环境去永久保鲜。

　　他这个‘大反派’中途太无聊了，甚至还把它们挂在了珊瑚树上，这样是不是看上去好看一点？

　　可很快，真正在末日之后的……另一场末日降临了，极夜来了。

　　天空再也亮不起来了。

　　地球也没有白天了。

　　从那天开始，完全陷入黑暗，安静的南海再也不下雨了。

　　曾经陆地上所有的物种都消失了。

　　包括，人类也不见了。

　　珠江之外是一片死海，里面什么生物都没有。

　　茯神曾经一个人摸黑在这片死海朝前游过十三天。

　　但十三天后，连一个低等浮游生物都没看到的他不得不承认，连他都必须接受‘死海’的尽头可能真的只是死海。

　　他只能一个人像个已经彻底忘掉自己是谁的海怪一样回来了，抱着他的‘快递箱’继续原地反思自己。

　　转眼。

　　十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他还在人间等待‘戴罪立功’的机会，用他的生命证明神龙有罪，等同凡人。

　　哪怕，‘海底捞’和‘澳门’也过来告诉他。

　　‘丑鱼’大概率不会醒了。

　　不如从现在做点好事，比如保护一下环境吧，大脑已经疯疯癫癫的茯神也冷冷地趴在岸上，抱着那个‘快递箱’再也不和它们说话了。

　　你们两个叛徒就好去好地活你们的吧，让老子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死了算了，滚远点。

　　再过来，我就用潜水艇砸死你们。

　　——‘大反派’真的就是这种超级不好相处，个性一点都不可爱的人。

　　也难怪中国队长‘海怪’和他一比都像一道正道的光了。

　　但说到底，一个‘大脑’太过发达的生物就是无法融入压根无归属感的大环境。

　　可茯神当年明明恨透了所有人。

　　恨它们根本不能和自己做到感同身受。

　　到现在，他只意识到是他自己做的不对，怪他总是任意妄为，怪他让那个人变成这样，怪那个人为自己落泪，也都是因为……

　　那个人重新活过来，救了他。

　　并告诉他，他曾经……这么做，真的做错了。

　　“……”

　　这个念头一出现，真的是把我们今天回来‘大反派’的心都搞得乱了。

　　他的‘大脑’好像豁然开朗，先前那种虽然知道错了，但不知道是错在哪里的心情也找到了根源。

　　偏偏，在海上，‘海底捞’和‘中国队长’还在打架，眼看真要把我们的‘海底捞’搞关门了。

　　这时，欺压南海人民，被罚下人间被放回家一次‘大反派’终于吭声了。

　　【爷终于回来了】：

　　“你们别打了，坐下好好说，‘海底捞’你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医生，还有……‘那个谁’，上次不好意思，是我做的不对，我当时……心情不太好。”

　　【‘海底捞’】：

　　“……”

　　【复仇者联盟——中国队长】：

　　“……”

　　——十五秒后

　　蜈支洲岛海底传来一声‘海怪’的少男咆哮。

　　然后，水下依稀一群黑乎乎足有15米的‘复仇者联盟’快速涌动了一阵，又自觉向着好不容易游回家的印度洋再次冲刺了。

　　与此同时，我们南海海底的‘万人聊天群’，还留下了‘中国队长’粗壮又脆弱的哭叫声——

　　【复仇者联盟——中国队长】：

　　“啊啊啊啊啊！！！！！救命！！！！！谁来救救俺！！！！妈妈！！俺不想被海爬子送到南极去！！！！！他现在竟然能游下来了！！！他一定超进化！！变得比以前更强了！！兄弟们！！！俺们快撤！！！”

　　所以，何必呢。

　　‘海怪哥’。

　　你明知道他随随便便把你和你兄弟再弄回印度洋，干嘛还要千里迢迢跑回来找死。

　　‘海怪哥’心中的正义感，一般人无法理解的了。

　　但茯神本来就处于一种‘大脑’游离的状态。

　　当他被‘海怪’这个大嗓门在脑子里一喊，他的人直接就又被打回人间去了——

　　……

　　听。

　　好像……有海水声？

　　他身底下软软的是沙子？

　　那这就是岸上。

　　但好像……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为什么，他会在岸上一个人……睡这么久？又为什么……他真的觉得好舒服……就像终于……终于又被大海原谅了呢……

　　……

　　这个像是飘在做梦的状态，茯神是真的不懂了。

　　过去二十年中，被罚下‘人间’的他过去真的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但当一睁眼，他的大脑和他的人都处于一种朦胧朦胧的状态。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变了，也变成了一件超级土的广告T恤和沙滩裤。

　　但这身奇怪的衣服尺码却很合适他，是刚刚好的贴身，不大不小，好像给他换上衣服的人一直很了解他一样。

　　不仅如此，他总是盖住一边黑色眼睛，显得有点阴郁冷酷的长发还被一个人用小夹子夹住了。

　　这让茯神刚刚躺在这里一睡醒，刚好能第一眼看到天空上的星星。

　　——今晚的星星。

　　好美。

　　周围的光线也好亮，‘亮’到这里一点不像个茯神过去最讨厌的暗无天日的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