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一座建在湖边的别墅,浅灰色的外墙在阳光下反着冷兵器似的寒光。叶初阳把车停在门外,刚走近大门,大门自动开了,他走进院里,看到别墅二楼打了一道一百八十度的落地窗,白斯年就站在窗后,正低头看着他。
迎着叶初阳的目光,白斯年举了举手中的水杯。
叶初阳继续往前走,走到门首下,房门咔哒一声向里闪开。一楼没人,空荡荡的摆着一组沙发,色调灰暗,屋里的空气在白天也显得黯淡。
“请上楼。”
白斯年的声音从楼上飘下来。
客厅当中盘着一架楼梯,叶初阳沿着楼梯上到二楼,看到二楼东边还有一间起居室,白斯年正襟端坐在落地窗下的一张蓝色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一只茶杯。
白斯年朝对面的沙发抬了抬手,笑道:“请坐。”
叶初阳紧盯着他,发现白斯年白色衬衫的袖口上沾了几滴血迹,他盯着那几滴血往前走,没留意脚下,直到踩了什么东西,听到一声凄惨的猫叫,才发现一只橘色的加菲猫从他身边逃走了,他刚才踩到了加菲猫的尾巴。
加菲猫喵喵叫着跑到白斯年脚边,白斯年把水杯搁在旁侧的矮桌上,弯腰把加菲猫抱起来,摸了摸加菲猫的脊背以示安抚。
叶初阳慢慢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怀里的猫,说:“这是出现在星羽别墅里的那只猫吗?”
白斯年温柔地揉捏着加菲猫的耳朵,道:“对,我本把它留在别墅里给星羽作伴,但是星羽不喜欢它,让我把它抱回来。结果第二天,星羽就在别墅里放了一把火。”
叶初阳似乎能看到展星羽纵火的那一幕;晨光微亮,他站在窗后,那簇微弱火苗像是从他指尖冒出来的,他的身体早在房屋被烈火吞噬之前就已经开始焚烧,他用指尖的火点燃了囚禁自己的牢笼,和自己的宿命同归于尽。
叶初阳道:“他喜欢这只猫,让你把它带走,是为了不想让它和自己一样死在火中。”
白斯年抚摸加菲猫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抬眼看着叶初阳:“你是想说,你比我更了解他?”
叶初阳突然觉得他很可笑,他做出了如此恶毒的事,却像个孩子一样斤斤计较,叶初阳道:“至少我知道他不想害死这只猫。这就是他和你最大的不同。”
白斯年:“难道你还认为你了解我?”
叶初阳:“我不了解你,我知道你很残忍,又很傲慢,这是你告诉我的。”
白斯年像是被他逗笑了:“你在谴责我?”
在同他交谈的时候,叶初阳默默地打量二楼,在起居室对面看到一间次卧,次卧房门虚掩着,露出两指宽的缝隙,刚才他看到门后闪过一道人影。
叶初阳把目光放回白斯年身上,道:“我来不是为了谴责你,是为了江瀛,请你把江瀛还给我。”
白斯年微微侧头向后瞥了一眼,貌似是想看那间次卧:“把江瀛还给你之后呢?你会把江瀛送给警察吗?”
叶初阳:“你在说什么?”
白斯年笑道:“你不是知道江瀛是杀人犯吗?刚才你们在山上发现的死人就是江瀛杀的。”
叶初阳捏紧了沙发扶手,冷冷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是江瀛凶手?”
白斯年:“刚才江瀛亲口告诉我,薛林是他杀的,而你大义灭亲去警局报警,所以他才找到我,向我寻求保护。”
这番话,叶初阳听来觉得荒唐之极,冷笑道:“我不认为江瀛会怀疑我,也不认为江瀛会信任你。”
白斯年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叶初阳:“我有什么地方不值得江瀛信任吗?”
叶初阳:“范云溪是你杀的,钟伶是你杀的,粱铎是你杀的,姜海义是你杀的,宋友海指认的杀人凶手是你不是江瀛。你一步步把江瀛逼进绝境,引导江瀛杀死宋友海,诬陷江瀛杀死周青楚,你对江瀛怎么残忍,竟认为江瀛还会信任你?”
白斯年摊开手,笑道:“可是我什么都没做。”
叶初阳:“你只是没有亲自动手,这些人就像你手中的牵线木偶,你有的是让他们互相残杀的心机。”
白斯年把手落在加菲猫身上,手掌来回抚弄加菲猫的脊背,对着叶初阳露出满意的笑容:“难得,我的知己竟然不是江瀛,而是你。”
叶初阳心生恶气:“我不是你的知己,江瀛也不是。我倒想问问清楚,你机关算尽让江瀛落难,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斯年笑而不语,神色诡暗。
叶初阳看着他的眼睛,答案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浮上脑海:“你想让江瀛向你求助,你想把江瀛变成你的同类。”
白斯年道:“你应该理解我,我的朋友很少,知己更是没有。江瀛和我那么相似,我怎么能放过他呢。”
叶初阳很愤怒,如果他手中有把刀,他会毫不迟疑的把刀扔向白斯年,但是他没有,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继续和白斯年的谈话,“你想控制江瀛,就像控制范云溪、钟伶、宋友海那样吗?”
白斯年皱了皱眉,对他的类比很不满意:“你怎么能拿江瀛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他们只是老鼠,是猎物,而我和江瀛是猎人。”
叶初阳:“你对你的猎物都做了什么?喜缘酒店那场火和你有关系吗?宋友海为什么说你是凶手?你为什么要杀死范云溪和钟伶,还想利用江瀛杀死宋友海?”
白斯年抬起手掌打断他,道:“你的问题太多了,而我的时间很宝贵,我不想浪费时间和你谈猎物。你问我为什么想杀死他们?”白斯年轻蔑一笑,像是又一只气泡在阳光下破裂,“需要理由吗?人类互相伤害,需要理由吗?”
人类互相伤害,需要理由吗?
叶初阳突然间感到悲伤,因为他发现人类互相伤害的确不需要理由,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人类互相伤害,他的问题是一个多此一举的蠢问题,就像安东肆无忌惮的伤害钟伶一样,白斯年伤害那些‘猎物’也仅仅是想做就做了,没有底线,也没有理由。
叶初阳摘下眼镜,捏了捏酸疼的眼角,道:“你不想跟我谈猎物,那你想跟我谈什么?”
白斯年轻飘飘道:“谈谈老鼠。”
叶初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慢悠悠的擦拭好镜片,戴好眼镜,才抬起头看着白斯年:“什么老鼠?”
白斯年笑道:“或者说,谈谈荣格?”
原来白斯年什么都知道,原来他们做的一切都在白斯年的监控之中。
叶初阳陡然间气馁得厉害,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示意白斯年继续说下去。
白斯年道:“你和江瀛发现了一个鼠群,你知道鼠群的来处吗?”
叶初阳如实道:“不知道。”
白斯年笑道:“那我告诉你,鼠群是试验品。”
叶初阳稍一思索:“三十七号宇宙的试验品?”
白斯年悠悠点头:“准确来说,鼠群不只是试验品,还是三十七号宇宙的居民。但是它们的家被毁了,所以它们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鼠群无家可归,似乎暗示着三十七号宇宙实验被终止。叶初阳直接道出了疑问:“因为实验被终止了吗?”
白斯年很欣赏他如此敏锐:“对,实验被终止了。”
叶初阳:“是谁发起的,又是谁终止的?”
白斯年眼神微微闪动:“你应该问,为什么终止。”
叶初阳对三十七号宇宙的了解仅限于姜往精神舱中的那一段纪录片,但此时白斯年的态度却好像在暗示他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他在脑中逐一闪回自己知道信息,果然抓住了一个他以为无足轻重但却至关重要的细节。
叶初阳恍然道:“奥斯公司,亚瑟海湾。”
白斯年很满意他的答案:“你果然聪明。”
叶初阳无视他的称赞,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三十七号组织不合法,所以要终止。”他轻呼一口气,又绕回刚才的问题,“组织的领导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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