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落很空,但干净,楼房上下两层,墙身刷得很白。
财爷打量着四周,感叹一声:“茸茸,这就是咱们的家了。”
买房人没有带走家具,该有的都在,只需要添置日常用品和被褥衣物。财爷从卢茸那里拿走折子和零钱,去街上购置急需的物品,卢茸就和小狗坐在台阶上。
小狗贴着他一动不动,鼻子却在周围到处嗅闻。卢茸摸了摸它的头,说:“你喜欢新家吗?”
小狗没有回答,他看向不远处的小河和更远地方的炊烟,又转头看院里用砖头砌成的花坛,自言自语道:“我还挺喜欢的。”
接下来两天,财爷和卢茸就开始收拾屋子。总是收拾一阵后突然想起什么东西又没有,赶紧揣上零钱去街上买。
“这里的确比村子方便多了,什么都能买到。”财爷手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回家,嘴里感叹着。
卢茸喜欢吃鱼,但村子里哪有鱼卖?偶尔吃一顿,也是有人在河里摸到的小鱼小虾,财爷遇见了就花钱买下来,给他熬碗鱼汤解解馋。
如今爷孙俩搬到镇子上,有专门卖鱼的鱼铺,财爷就顿顿烧鱼,直到卢茸闹着吃腻了才作罢。
等到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财爷又拿上开好的证明,去镇上小学给卢茸办理转学手续。
夜深人静,卢茸躺在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里,从床边的窗户看着月亮。
同样的静谧,同样的柔和,一切似乎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
月光给整个小镇罩上一层轻纱,唯一的那条街道空无一人,只有两旁的某些窗户还透出灯光。
白色的小鹿悄无声息地穿过长街,蹄子轻抬轻放,落在地面时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一条比它身形大上一倍的黄狗跟了上来,小鹿停下脚步,喷了两下鼻息,像是在说不准跟,快回去。
大黄狗只能讪讪地又往回走。
一步三回头。
小鹿铁石心肠,毫不动摇,一直看到它进了院门才继续走。
卢茸撒蹄奔跑在去往龙泉村的公路上,鼻子里是清冽空气,耳边是呼呼山风。
他没有一直循着大路盘绕向上,有时候会抄近道,横穿过那些树林。
投林的夜鸟被惊醒,啾鸣着冲向天空,还有慌乱的野兔,蹦跳着没入草木深处。
他已经跑了很久了,有些发热,周身冒出星星点点的汗水,白色皮毛在月光下闪光,像是上好的绸缎。黑鼻头不断喷出白气,呼哧呼哧的。
不过这样畅快的奔跑也很过瘾,还能时不时伸嘴扯下一簇最嫩的绿叶,嚼得满口喷香。
夜晚的盘山公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一只白色小鹿,在月色里敏捷迅速地飞奔着。
他终于跑过了垭口,穿过几块水田。这里拐过去后就可以看见村子,平常放学时,小狗总蹲在那儿,看到自己就远远冲了过来。
可是当他拐过去后,出现在眼前的,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村落。
卢茸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循着记忆到了村委会的那排房子。
房子已经没了,军人们在白天就已经清理掉大件物品,只剩下一地残砖断瓦。
他轻巧地跃上那些瓦砾,开始刨动四蹄,在里面翻找着……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沙石被刨动时不断发出沙沙声。卢茸动作很迅速,没过多久,就叼了很多小物件去边上垒着。
有一个瘪掉的水壶,一块印章,一把铲煤球的小铁铲和火钳。
白色的小鹿成了泥糊的小鹿,全身污黑。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只埋头在那些瓦砾里翻找着。
突然,随着半块破砖,一个长条状的物品被翻出来一半,露出来的部分有着半圆的头,上面裹满了污泥。
他心头一跳,顿住刨土的动作,再伸出前蹄,将那物品小心翼翼地拨弄出来。
果然是一个座机话筒。
卢茸又惊又喜,毛茸茸的脏脸上露出笑容,噗噗喷着白色的鼻息。
他顺着话筒线耐心地继续刨,终于将整个座机都刨出了地面。
小鹿一屁股坐在瓦砾上,用前蹄擦拭电话上的泥土,露出乳白色的外壳,再用捡到的一块围裙包好,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欲出未出。
一直躺在院门口的大黄狗突然竖起耳朵凝神细听,又从半启的门探出头。
远处跑来一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小鹿,脖子上绑着个小包袱。四蹄有些歪歪斜斜,走不太稳,看得出很疲累,但一双圆眼睛却闪着愉悦的光。
“汪汪。”大黄狗欢喜地叫了两声。
小鹿连忙竖起前蹄挡在嘴前:“嘘。”
卢茸用脑袋顶开半启的院门,再关上,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他取下包袱藏在床下,又变成个泥巴糊满的小男孩,蹑手蹑脚去了浴室洗澡。
洗完后再将包袱抱出来,打开,捧出里面的电话,用一条湿抹布擦拭上面的泥点。
他擦得很用心,话筒上的那些小孔也用针一个个掏空,等到电话全身上下光洁如新,才满意地放到自己枕头边。
想了想,又搭上了一块枕巾。
他躺回床上,不时揭开枕巾看一下,再用手摸摸。
这下不怕哥哥打电话却没人接了,自己就在电话旁边,随时都能接。
还可以和哥哥说很久很久的话,再也不怕别人催他。
卢茸边想边打了个呵欠,翻过身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京城。
某小区。
“沈季泽,我这是第三次问你,再不出来吃饭的话就别吃了。”沈母伸手敲门,语气冷静地说。
沈季泽躺在床上,扯过被子蒙住脸。
“把饭菜放冰箱去吧,他爱吃不吃。”沈母转身对厨房门口站着的沈父说。
腰栓围裙的沈父有些为难:“人是铁饭是钢,他又这么小,不吃饭的话——”
“这么小,这么小就知道和父母对着干了?”沈母打断他的话:“哪家孩子会像他这样,犟着不愿意出国的?”
“孩子舍不得同学老师,这是人之常情,你要和他慢慢讲。”
沈母转头往自己卧室走:“我还要抓紧时间收拾东西,该扔的扔,该送的送,没那个空闲和他讲,要讲什么你去和他讲。”
沈季泽听着外面的说话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
等到又过了一阵,关门声响起,知道父母都出了门,他才起床走出卧室,去客厅茶几旁打电话。
拨出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他拿着话筒静静地等,可惜连接了七八秒后,耳里还是无法拨通的提示音。
沈季泽挂掉电话,四肢打开瘫在沙发上。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侧颜镀上了一层亮,也勾勒出少年人完美的五官轮廓。但此时他却眉头紧蹙,满脸都写着烦躁。
片刻后,他突然又翻身坐起,拿起话筒拨打电话。
“肖勇,是我……没戏了,必须跟着去国外……我肯定不想去啊,都在绝食了……我是想和你一起去读市一中的,可王子秋和沈策已经答应了国外大学的邀请,这边工作都辞了……他俩肯定不让我单独留下啊,我还是个孩子呢……你笑个屁,我难受着呢……”
肖勇在那头笑完后,说:“算了泽儿,你斗不过他们的,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你转,来日兄弟总能转到重逢的一天。”
“可是寒假我不一定能回来,寒假我必须要回来的,有人在等我。我必须去见他,这也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沈季泽烦恼地抓了抓自己头发。
“不用非要回来,你的情意我心里明白就好了。”肖勇闻言有些感动。
“又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弟弟。”
肖勇顿时不高兴了,说:“你天天把你那个野弟弟挂嘴边,我这个兄弟算什么?上周我帮你和陈崇打架,昨天还请你吃了冰激凌,五块五一个,不是三块那种蛋卷儿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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