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好(40)
泸沽湖水涌出来不知道被稀释多少倍,要是真有用,也得泉眼里的源头水才有用。
凌晨两点,姜焕从泸沽崖爬上来,拎着一桶农夫山泉桶装的5升装泸沽湖源头水。
从头发到脚指甲都湿漉漉的,那模样跟水鬼差不多。
他琢磨了几秒钟,要不要多留两天,每晚下水洗个澡吞吞鱼。
但转念一想,湖边都是卖鱼的餐馆,每年往湖里放鱼苗,都被他吃了生意怎麽做,能没人调查吗。要是再倒霉点,吃鱼的时候万一有哪个失眠的跳湖的旅客,把“泸沽湖水怪”一宣传,岂不是热闹了。
这麽一想,他也只能遗撼地扛水回酒店,第二天点了二十条烤鱼吃完才踏上归途。
首都国际机场,姜焕两手空空走出来,发送带上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对头等舱托运的一桶矿泉水行注目礼,他拎上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得意得简直要飞上天,刚下飞机时被三十七度天气烤一个跟头的暴躁烟消云散。
他三两步大步走过去,明知故问,“亲自来接我?”
潜台词是“这麽想我”“小别胜新婚啊”。
宣昶看他提的那桶水,笑着把钥匙递给他,“带你的车给你。”
到了停车场,姜焕先说,“我先去潘家园把水给王八,你在车上等我就好。”大热的天,他实在舍不得宣昶下车被晒。
姜焕拎着那桶水上楼进轩辕的小破店,轩辕正在盘一串伪装老蜜蜡的货。
一桶农夫山泉“咚”地撞上他桌面,他讶然,“你这是?”
姜焕不耐烦,“国家I级饮用水标准,泸沽湖源头水。要不你就试试和你媳妇一起照一日三餐喝,我不担保有用,不过比你媳妇那撮土靠谱。”
轩辕反应过来,“那……谢谢。”
姜焕一直盯着他,换了别的时候,得再盯久点,制造心理压力,但现在宣昶还等着他,他压根不想浪费时间。
“您到底是谁啊?”
这个“您”字就带着故意,姜焕懒散地看他,“牛头马面来恭喜我,我一开始以为是宣昶,后来想起,他知道我肚子里屁都没有,纯粹整我,没必要连地府都宣扬。那崔判知道,是谁告诉他的?”
轩辕笑容停滞,过了片刻,又笑起来。
“你不是大概猜到了吗。”
姜焕道,“还真是姬宫湦,姬陛下啊。”
赵女士讲褒姒故事那次,轩辕神色明显不对。他就是当年故事里的人。
姬宫湦,最后一个字念“生”,这名字大多数人陌生,但他的谥号人人都听过。
——周幽王。
烽火戏诸候是司马迁的创造,周代不搞烽火,年代古早得多的《竹书纪年》记载,周幽王姬宫湦就是想搞改革,步子迈太大,被联合推翻了。
没想到真是姬宫湦,姜焕心知肚明,上古部落首领都有各式各样神奇血统,天鼋的玄鸟的,那时候神和人类的王只有一线之隔。比如黄帝和蚩尤大战的时候众神参与战争,黄帝后来成神;比如周穆王和西王母的来往。皇帝和神的关系变远,是周以后的事,到秦始皇时,已经是人间帝王寻访神仙而不可得了。
姬宫湦是周朝天子,天鼋后裔,他要是真愿意拼,成神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只凭这层关系在地府走了走后门,不喝孟婆汤,投胎还当鼋。
他不想成神的原因姜焕能大概理解,凡人都觉得神好,但是象他们这样介于神与人之间的,总隐约觉得天上那帮神不太对。
换句话说,他们看神,就象凡人看外星人,总有种淡淡的不安和忌惮,不愿成为其中一员。
姜焕问,“那你媳妇就是……褒姒?”
轩辕尴尬,“不象传说里一笑亡国的绝代妖姬吧。”
虽说漂亮,但论不上那麽夸张的倾国倾城,属於八分美女。
轩辕无奈,“我也不知道怎麽传成那样的。我每次转世都没喝孟婆汤,每世都去找她。有时候找得到,有时候错过了。”他笑起来,“到后来越传越离谱,我找到她就不告诉她她是褒姒了,反正能在一起就很好。”
第40章 十一
姜焕出去,一屁股坐回车上,对着空调使劲吹了五六秒,才说。
“合着一不小心走进别人的爱情故事里,人家是深情男女主啊。”
宣昶笑笑没搭话,姜焕扭头看他,深情款款,“要换了是我,我一定也这麽找你。不管几辈子,不管多累。”
他一边说一边去摸宣昶的手,却被宣昶轻轻在手背上拍了拍。
“我相信你。”
原本只想嬉皮笑脸,但宣昶又看透他吊儿郎当外表下的坚决。
姜焕“切”一声,开车回去。拉着宣昶进院,回卧室开空调,这才又喘过气。
他靠在宣昶大腿上,“热。”
宣昶碰到他的头发,黑硬扎手,一层湿热。宣昶说,“去洗个澡会凉快些。”
姜焕躺着转身,把头埋向他小腹,顺手抱住他,“不要,不想动。”
这麽磨蹭了十分钟,才脱下前胸后背都湿了的T恤去冲冷水,在水声里要求,“这事完了,你要陪我去贝加尔湖游泳。”
贝加尔湖古称北海,苏武冰天雪地牧羊就在那,后来唐朝控制过贝加尔湖,设置燕然都护府,也就是唐朝那一两百年间,姜焕尤其喜欢拉宣昶去,看他化出原形,在湖里盘旋。巨大的黑影团团游动,围绕宣昶的一叶轻舟。
宣昶答,“好。”
姜焕才觉得夏天有了点盼头。
这周周末,易一终于从漫长的加班加点里挣出一条命。
姜焕在群里问吃不吃新疆西瓜和泸沽湖鱼干,程斯思垂涎三尺,当即答应,姜焕说:你切啊。
程斯思:没问题没问题!
结果这次易一一进门,就保持镇静,看见院中……不夸张的说,一车的西瓜。
那是得卡车拉货送上门的西瓜。游廊下放着桌椅,桌椅中一个寺庙里才能见到的大罐。罐里装着冰水和冰块,冒出一条手臂粗的蛇身。
姜焕懒洋洋搭在罐边,程斯思唉声叹气在那切西瓜。
他手拿一把长条西瓜刀,不是切块,不是切牙,又红又沙的大西瓜被前后左右切四刀,切成四方形,在顶上底下各来一刀,一个大西瓜就变成人脑袋大的瓜肉球。
大黑蛇一口一颗球,巨大的瓜球卡在喉咙里,慢慢滑下去,还真有点瘮人。
黑蛇口吐人言,“快点快点,别跟没吃饭似的。”
活脱脱一个地主老财,程斯思就是两手红汁子苦兮兮的包工身。
易一看这场面,主动洗手,接替师弟切西瓜,“切了一天?”
程斯思揉着手和她交头接耳,“哪呀,他买了一箱二十多斤鱼干。先吃半箱鱼干,又吃二十几个西瓜……”
姜焕在那边凉凉说,“有意见?告诉你们,我这已经是苦夏,胃口不好了。”
易一小心,“我记得,别的蛇,好象没您这麽能吃……”
程斯思瞄一眼,飞快补充,“比如那什麽,白娘娘……”
“她那是要骗男人,”姜焕嗤之以鼻,见宣昶走来,更是加倍得瑟,“我要吗?我经常说,我就要吃这麽多,我就要吃饱饭,养不起别养啊!”
宣昶拿了茶叶来泡茶,姜焕钻回卧室,变回人身换了身衣服,没个人形地坐在宣昶对面陪他。
那双眼睛盯着宣昶泡茶的一举一动,宣昶要分茶给他,他嫌弃推开,“大热的天,谁喝啊。”
程斯思被压迫了半天,眼巴巴凑上去,“我喝我喝。”
那茶杯被姜焕按着端走,“少来,没你的份。”他横乜两个徒弟,“哎我说你们蹭茶有瘾是吧,不是都包了茶叶回去吗,自己泡不行?”
程斯思更委屈了,看看易一再看看师叔祖,这师父,枉我投喂他半天,连口水都不让喝,悲从中来,心底悄悄唱窦娥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