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正好(4)
程斯思犯愁,“那怎麽办……”
警花也停下嚼的动作,给他开了罐啤酒递过去。
宣昶的声音停了片刻才传来。
“不怎麽办,陪他过下去。”
第4章 三
姜焕第二天早上醒来,阳光已经从小窗射入。
宣昶不在,他居然躺在床上,有点失落。过了一会儿,才揭开被子下床。
装满烟头的杯子和隔夜方便面都被宣昶扔出去,姜焕走到酒吧里,一个打工的学生提着铝箔保温袋上来,“老板,今早收了同城闪送……”
姜焕掂量那保温袋半天,这才拉开拉链。最上面是一份汤包,下面是粥和几样小菜。
盒里掏出一张便签,纸上难免沾了几点油和水,好在笔画清淅。字是随手写的,却带隶书的底子。
写得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好好吃饭。
姜焕拈着那张字条,一时间看不出在想什麽。
他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活到今天,也不信宣昶那麽个人会俗套的一见钟情,睡一晚就死心塌地。
姜焕走到院子里抽了两支烟,才回来对着那些冷了的早餐,拿起筷子,揭开盖往胃里塞。
那一天早餐之后,宣昶有三天没再出现。
第四天周三,周三中午,街道办退休的一个热心老太太来这,关心了消防安全,酒吧顾客之类的。
姜焕生人勿近的气场,在京城特产,热心老太太面前总是失灵。
那老太太也是闲着无聊,住在附近,随便找点理由到这坐坐。姜焕嘴上支应,压根没朝心里去。
这不防碍老太太辟里啪啦说得眉飞色舞,突然压低声音,“我们这一片还有个租了小铺面,算塔什麽牌的女孩子小武,哎呀别提长得多俊啦。好几个富二代想追她,每天把车停到胡同口,前天是那个豹子的,昨天一辆大奔,刚才我过来,又换了辆大红的,一个辟开头的标……你别说我还跟着孙子在杂志上认过,这中国名儿叫什麽来着……”
P开头?
姜焕打断,“保时捷。”
老太太喜笑颜开,“对对对,保时捷保时捷!嗐,也不知道在这等谁呢……”
姜焕两分锺打发日常闲聊,送了客。
他拉开一个抽屉,取出墨镜向外走。
远远看见胡同口一架鲜红的保时捷,阳光照射,张扬无比。
这车在等谁?合着这车在等我。
那天宣昶问他喜欢什麽车,他找茬说保时捷911的这款。限量款早就卖完了,投资价值极高。开售的那一年转手价就比原价翻了两倍,如今想买,成交价该有原价的四到五倍。
眼前左右无人,但天知道这附近的老头老太太什麽时候就抽冷子冒出来,姜焕戴上墨镜催促,“快走。”
宣昶却走下车,把钥匙扔给他,转去副座。先系上安全带,又看着姜焕系上安全带,才报出个地址。
这车是全手动挡,手感美妙得不得了,姜焕一上手就被吸引,也就不计较被当成司机了。
但是他开上车就再一次确定,在北京买跑车纯属浪费。估计走路也就十五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招摇过市,开车居然开了七八分锺。
最后车停在一扇朱门前。
姜焕眯眼,“来这干嘛。”
宣昶语气平常,“带你看房。”
那是个四合院。
不是俗称的大宅门,四合院只有一进,门里几丛竹子,进门就看见院子。
中间铺石板,两侧各一片花圃,种了低矮的绿植,外面另有几棵大树,花圃里一左一右种的是玉兰和海棠。
庭院里有套石桌椅,角落里一个养金鱼的大鱼缸,水面上浮着几片圆叶,姜焕和一只鹅头红金鱼对上眼。
玉兰海棠玉堂富贵,家养金鱼吉庆有余。
姜焕取下墨镜拎在手里,站院子里环顾。
房门开着,看得出所有房子都改建翻新过,外表古朴,但设施很新。一间实在不透光的厢房索性做了玻璃顶。
一般一进的四合院建筑面积也就两百平左右,这里的建筑面积超三百,更不提非常宽敞的院子。
宣昶任他看房,压着西装下摆,在石凳上悠然坐下。
等到姜焕看完,他已经在沏茶。
姜焕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看他提壶的手。
“三天之内买的?”
宣昶笑笑,这几天看了几套院子,“在办最后的手续。你说没车没房,车买你喜欢的,房我来决定。”
姜焕把墨镜往桌上一扔,朝他笑,“几位数啊这。”
他全身上下写着“谁没见过钱呢”,原本的职业就是和金钱数字打交道。要是还没脱敏,一秒钟上下多少美金,早就心梗出殡了。
宣昶只答,“毕竟是三环,又不是二环内。”
贵是贵,到不了天价。
三天之内把车房都办下来,钱还是一方面,能量是真不小。
姜焕啧一声,“金屋藏娇啊。我还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天。”
宣昶反倒打量他,心里好笑,就姜焕这样,不欺男霸女都算上天有灵了,倒是哪能跟“娇”沾上边。
他眉眼间带一点纵容,“那你愿不愿意?”
姜焕冲他咧嘴,“我怕呀,我怕步郎教授那位的后尘。”
当年郎教授把婚外同居情人告上法庭,以和妻子婚内共同财产的名义,追回赠予情人的两套房,还让情人负债九百万,轰动一时,街头巷尾随处热议。
宣昶说,“你放心,我单身。”
姜焕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手撑在桌上,“那你不会有什麽前男友,现男友,脚踏两条船吧。”
宣昶依旧坐着,坐姿端正,姿态优雅,就这样承受姜焕的逼视,眼都不避开,甚至语气温柔。
“没有别人,只有你。”
他的包容如水,姜焕盯着他,却无懈可击。
天上掉下这麽大一个馅饼,有些人傻乎乎地吃。但是这馅饼太大,另一些人肯定会想,为什麽掉我头上?毕竟世间没白吃的午餐啊。
宣昶知道姜焕疑心,但姜焕的疑心不会让他不动,反而会让他以攻击试探。
果然,姜焕突然一笑,“好啊,谢谢金主。”直接把车钥匙装进口袋,坐下喝宣昶沏的茶。
阳光射在身上已经有点夏初的意思,动起来热,不动坐着又冷。
这时候坐在院子里吹风喝热茶,最是惬意。
判断不出宣昶图什麽,那就来玩玩,玩到最后总会揭晓。横竖他眼下什麽都不在乎,放飞自我,爽就行了,也没其他可失去。
姜焕活了三十多年,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靠被包养致富。
坐到下午,就去吃了个下午餐。
姜焕要吃肉,还是血淋淋三成熟的。宣昶由着他,下午两三点营业的牛排馆不多,姜焕一车开到盈科中心,这地方卖的噱头是干式熟成,听着挺让人冷笑。
京城的高端牛排馆,都是宰傻子的,装修搞好,就开始一顿猛吹,反正总有冤大头买单。
别的店至少装修有模有样,这家也是曼哈顿的价格,却是德州大农村的风格。唯一的优点是肉还过得去。
姜焕吃肉,宣昶意思意思,点了海鲜。
他没动几口,看姜焕吃饱了,顺势放下刀叉,等侍者来收。
“不喜欢何必来这。”
姜焕端着威士忌向后靠,“被包养了啊,你见过哪个有金主的不糟塌钱?”
他一步步试宣昶的底线,宣昶却任他在底线上蹦。
他召来侍者结账,带姜焕向外走,这回直接坐了驾驶位。
姜焕喝酒了,他没有。姜焕在车外审视他,滴水不漏,体贴入微,直到宣昶调下窗,才懒洋洋地开另一侧车门坐进去。
他坐着不动,宣昶看他的侧脸,之后笑了笑,倾身过去替他系安全带。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象一个吻,却没有一个吻。
宣昶把他送到酒吧,打工的学生赶紧迎上来,“老板您可回来了……”
姜焕直奔仓库,随手收了几件T恤,“我没回来,你没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