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少年行(44)
其实不需要蒙面人如此鼓动,在连日厮杀之下已变成惊弓之鸟的众人几乎已经失去理智,听说眼前这人便是罪魁祸首,哪里还会怀疑其他,只恨不得能将此人碎尸万段方能解恨。蒙面人此时将那花音姑娘也算作筹码,更是激起众人心中贪婪。
他们自相残杀至今,除了被那生不如死的毒药控制,还有那一丝赢到最後的渴求在支撑著。只要成为最後的胜利者,便可将那花音姑娘收入囊中。那传说中得其心者可得天下的绝色美人,江湖上哪个男人不心向往之?!
看慕容骁的样子,已不知血战多久。眼下若被这麽多人群起攻之,必定撑不下去,命丧当场。信云深虽然跟他不对付,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著他就这麽不明不白地被人杀死。
高放也不阻拦信云深,他相信信云深如今的功力。信云深只觉高放一双手在自己背上轻柔地拍了几下。他疑惑地回头看,不知道高放在干什麽。高放只是对他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把慕容骁救回来,不要恋战,救了人就走。”
信云深点了点头。先隐藏著身形向远处潜行,离开高放有一段距离之後,才从半空中现身,向著被围攻的慕容骁掠去。
慕容骁似乎已经放弃抵抗,他只是看著屋顶上的那个蒙面人,他的眼中满是不解,满是伤心,满是痛苦,却惟独没有怨恨。
信云深看著他这个样子,竟无端觉得他很可怜。如果今日不是他出手相救,只怕慕容骁到死都不会知道为什麽他真心相待的人会这样狠心对他。
信云深落到慕容骁身边的时候,慕容骁都没有看他一眼。信云深一边替他抵挡著四面八方攻来的刀剑利刃,一边还不忘恨恨地踢他一脚。
那蒙面人站在屋顶上看到信云深,眼里更是一亮,高声命令道:“这是他的同夥!一个都不要放走了!”
他话音未落,却感到有一股凌厉的腥风从暗处飞射而来。蒙面人大吃一惊,慌忙拧身闪躲,却仍被那腥风吹过面纱,在脸庞上划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高放暗暗懊恼,他离得太远了,即便用上机关暗器的机括之力,要得手也实在有些勉强。既然被那蒙面人躲了过去,他也不再出手,只是老老实实地潜伏下来,等著信云深救了慕容骁以後来带他走。
信云深听了高放的话,并不恋战,况且被这些江湖人用一种看食物一样的疯狂眼光看著也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他驱散周围的敌人,将慕容骁负在背上。
不知道慕容骁触动了什麽,信云深只听嘶地一声轻响,一片白雾从他背後弥漫开来。慕容骁连点挣扎都没有,就软倒在他的背上,像是晕了过去。身周的敌人闻到那白雾,也瞬间被迷了神,连武器都握不住了。
信云深趁著後面的人还未赶上来的空当,脚尖在地上一踏,拔地而起,迅速地向远处掠去。
信云深将慕容骁重重地往床上一扔,拍了拍手,看著高放上前给他查看身上的伤势。
信云深撇了撇嘴道:“祸害遗千年。这点小伤还要不了他的命。”
高放看到慕容骁身上没有什麽致命伤,也不再管他,走到信云深身边道:“慕容骁出现在这里,倒是个助力。我没有武功,能帮你的毕竟有限。”
信云深不屑道:“助力什麽啊,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拖後腿就算好了,还指望他帮上什麽忙。”
高放也知道信云深说的是事实,只能叹息一声,先给慕容骁解了迷药,等他醒了再说。
慕容骁不知道被困了几日,高放给他喂下解药,他还硬是一觉睡到了天黑也没醒过来。信云深在一旁闲著无事转来转去,便要出去探探情况,顺便找些吃的。
慕容骁醒来的时候,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见昏暗房间里点著一盏如豆孤灯,房里的布置也显得十分残破,窗边有一抹修长人影立在那里,向外张望。
慕容骁心头一动,张了张口:“高……高大夫?”
高放闻声回头,忙走了过来:“你醒了?!”看他挣扎起身,高放端了一碗水来:“先喝口水吧。”
慕容骁身上的萎靡似乎在一觉睡醒之後全都散去了。他就著高放的手上贪婪地吞了几大口水,才长舒了一口气,缓过神来。
高放道:“慕容门主,你怎麽会一个人进了情花山庄的?!你的手下呢?!”
慕容骁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却又笑了笑,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他转头四顾,“小放你怎麽也一个人?你那个小朋友呢?!”
“云深找吃的去了。”高放道,“慕容门主,此地实在凶险得紧,山庄里尽是些失去理智的疯子,已然听不进去任何道理。我怕只凭一二人之力,根本改变不了这里的状况。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出路要紧。你知不知道──”
慕容骁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整个情花山庄都欲置我於死地,又怎麽会让我知道逃出去的路。”
慕容骁话音刚落,信云深已经从门外疾奔进来。他一把拉住高放,面色凝重道:“小放,外面走水了,这里偏僻,火还没烧到这里来,不知道能撑多久,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怎麽会这麽巧?!”高放也是一惊,却看向慕容骁。
慕容骁望著窗外的夜色怔了片刻,面上连苦笑也维持不住,只余一片疲惫。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恨我至此。为了取我性命,他们真是不顾一切了。”
“你还有空在这里伤春悲秋。我原以为你好歹算是一个枭雄,没想到这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都是你连累我们至此,出去再跟你算帐!”信云深恨恨道。
他说完便走出门外,跃上屋顶,以手掩口作啾啾鸟鸣,用内力将这鸟鸣声尽力向远处扩传。他叫过一阵便停了下来,静静等待,不过片刻,从远处也传来几声鸟鸣,犹如呼应。
信云深回到屋里,稳住心神坐在椅子上,抬头对高放道:“小放,我们再稍等片刻。我已经向师兄传了讯号,我们等他过来接应。”
高放点头道:“都聚到一处也好,省得等会儿乱起来还要心有牵挂。”
信云深笑道:“小放你忘了师兄和谁在一起的?!现在整个庄园深陷山谷,凭我和慕容骁的轻功都逃不出去,何况情花山庄那些人。我才不相信他们愿意跟慕容骁同归於尽。他们敢放这一把火,就肯定有逃出去的办法。只要师兄不是太笨,从倾心於他的方二小姐口中套到出路,实在一点也不难。”
高放一怔,想到那时候信云深对李帅的殷殷叮嘱,竟然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高放眼角撇到慕容骁脱了衣裳,拿著布条在往伤口上包扎。慕容骁昏睡的时候高放只在他的伤口上敷了伤药,并未多作处理。现在看到他一个人在那里默默动作,竟也觉得心头微微酸涩。
他虽不知道十几年前慕容骁经历了什麽,想来不外是被人诬陷,被情花山庄的至交好友狠狠背叛。他到如今仍旧与情花山庄纠缠不清,却再一次被伤到体无完肤。更有甚者,他一心一意爱著的那个人对他却只有仇恨,恨不能用尽各种手段只为置他於死地。这种锥心之痛,恐怕是世间最煎熬的一种痛苦。
焚心门,高放好像突然懂了这个名字的含义。十几年前奉上一颗真心便被人弃如敝履,十几年後他再将那颗千疮百孔的真心捧出,却又一次被无情践踏。
他用信云深的性命威胁自己作药人的时候有多可憎,高放现在看他就有多可怜。
高放起身走到床边,接过慕容骁手里的软布条,轻叹道:“我来帮你吧。”
慕容骁抬头看了高放一眼,也低声道:“多谢高公子。”
信云深原本坐在椅子里作老僧入定状,看到高放走过去替慕容骁包扎伤口也不觉得有什麽,他知道高放向来心软的。
可是现在这两个人之间是什麽气氛?!
慕容骁虽然年纪一大把,可是驻颜有方,现在看著也是十分年轻俊美,此刻他光著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皮肉,更显得十分英武。至於高放有多好看,信云深更是比谁都清楚。
现在高放低眉顺眼地给他包扎伤口,慕容骁还一眼一眼地打量著高放,那眼神像沾了藕丝似的,牵连不断。他怎麽觉得那麽不对劲呢?!到底是怎麽了呢?!
信云深坐不住了,走到高放身边左转转右转转,帮忙拉扯一下衣角什麽的,就是不愿意放这两个人在那边眉来眼去,情意绵绵。他是有些懵懂,可是他看著就觉得不舒服,不喜欢。
高放让他到一边坐著他也不听,也只能无奈随他去了。反正到了关键时刻信云深总是成熟稳重靠得住的,这无伤大雅的孩子气反而更显他的可亲可爱。
不多时李帅便到了,跟在他身边的果然还有方二小姐。方二小姐一眼看到慕容骁,面上现出一丝惊讶,复又变得茫然。
“怎麽是你?!”
慕容骁下意识地看了高放一眼,可惜高放却没有心有灵犀地看向他。慕容骁向方小月道:“姑娘认得在下?!”
“我见过你的画像。”方小月道,“不过,年纪不对啊,不可能是你。”
慕容骁心中一动,又问道:“是你姐夫?”
方小月摇了摇头:“是我母亲的。父亲还因此与母亲大闹了一场。”从那以後她的父母就貌合神离了,因此他对那画中人十分好奇。
信云深看这女子傻呆呆地将自己家的私秘事全盘托出,还比不了她姐姐方小可的一丝精明,就知道这方二小姐一定没有好好教导。他打断他们那些家长里短的恩怨情仇,向李帅直问道:“师兄,山庄里有人纵火,火势已不可控,你找到出去的法子没有?!”
李帅看向方小月,道:“方二小姐──”
方小月丝毫没有犹豫,似乎对於情花山庄的阴谋诡计全不在乎。她直言道:“我不知道父亲和姐姐姐夫他们在哪里,但是我好歹是山庄的二小姐,姐姐告诉过我逃生的秘道。你们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