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染血的手掐住河长明的脸,他弄脏了他。
“我最恨别人骗我。”赵珩沙哑地说,“我再喜欢你都没用,你骗了我,就得死。”
匕首的光在月色下格外刺目。
然而就在赵珩出手的瞬间,一枚石子从空中飞了过去。
石子是谢逸扔的,他的准头很好,指哪打哪从没有过失误。
耳边却传来林霰惊恐的声音:“长明不要!”
河长明伸手挡住了那枚砸向赵珩的石子,小小石头力量不小,直接从河长明的手掌中穿了过去。
赵珩向下的力道微一停滞,下一刻,河长明抓住了他的手,带着他用力往下一划。
匕首的尖端在河长明脖子上留下深深的一道裂口。
赵珩往后抽了一下手,视线里是一片湿润的红。
“河长明——”
赵珩感受到了痛苦,这感受尚未分明,他已经被人撞了出去。
“真蠢……”河长明胜利者的姿态笑着看向赵珩,讥讽地说,“你竟然以为……我对你会有真心……”
山上的西南兵迅速包围过来,将赵珩按在地上。
谢逸第一个冲上来,有条不紊地撕下衣服上一块布,将河长明的脖子裹了起来,给他止血。
林霰被迎面而来的血腥味激到脚底虚浮,几乎是跪在河长明身边,手止不住的发颤。
谢逸要将河长明抱起来,带他走,但是河长明制止了他。
河长明的脸色因为失血而迅速的衰败下去,他缓缓转过脸,向林霰伸出了手。
林霰立刻握住他。
河长明的手很冷,差不多和林霰一样,他看人也很冷,极少会笑,那双秀气的眉总压得很低,像是有很大的忧愁。
林霰第一次见河长明那年,他才十二岁。
十年了,河长明从少年长成骨肉匀亭的样子,也是第一次,他看到河长明笑的这样孩子气。
河长明餍足的对他说:“哥,现在这样就很好……你觉得呢?”
林霰无法点头,也无法认同。
他失去过很多人,很多很多,河长明可以有更长的人生,他明明不用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他有很多次机会离开,都没有,不是走不了,是他不想走。
河长明身体的温度在飞速的下降,谢逸捂着他的脖子,血渗透了布,染红了他的手。
“不要……难过,也不要……有负担……”河长明捏了捏林霰的手,像是一种笨拙的安慰,“这些年,我过得很好……哥,你不欠我什么了……”
林霰从谢逸手中接过河长明,抱着他,像是在哄小孩子:“别说话了,我马上带你走……你再坚持一会……”
赵珩疯狂地挣脱束缚他的人,想要冲上来看看河长明,可他被牢牢按在原地,只能不停地嘶吼出声。
林霰挡住河长明的视线,捂住他的耳朵。
河长明的目光渐渐变得混沌,说话声也越来越小:“我想……我娘了……”
“好,我带你去找你娘……”林霰答应他,“我带你走,我们回溯望原……”
“星星……”河长明喃喃说着胡话,他的意识已经模糊,飘忽的视线在看到夜空中某一点时微微停顿一下,接着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颗星星从黑沉的天际缓缓落下。
呜呜风声如泣,在世间奏起一首挽歌。
河长明冷白的指尖坠落下去。
有光照过来,河长明近乎无声地说:“好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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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谁也不爱。
第一百一十八章
霍松声在赤禹待了三天,在幽泽待了四天。
从长陵出来前,他带了两箱原本给赵安邈准备的嫁妆,都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一箱给了赤禹,一箱给了幽泽。
赤禹和幽泽与回讫不同,他们对大历没有过强的侵略性,更贴切点说,他们有贼心没贼胆。
霍松声来这一趟不光为了买粮,从赤禹、幽泽到大历的那片海域迟早通航,后续几国之间怎么走,这条航道能给彼此带来什么,他要提前把话讲明白。
赤禹和幽泽一个盛产名贵药材,一个盛产丝绸,这是他们的筹码。
为此,霍松声代表大历开出自己的条件。
等到海上互市,除了资源互通以外,大历还特别允许符合条件的赤禹和幽泽人进入大历境内,允许他们在大历生活、农耕、务工,所得亦可带回本国。但若其在大历境内行凶作恶,必须受到大历律法惩治。
对于赤禹和幽泽这样资源匮乏的国家来说,大历开出的条件让他们找不到理由拒绝。
三国代表很快决定在赤禹和幽泽各个海峡关口设立海市司,为日后海上交易做好准备。此外,霍松声以两箱金银珠宝换取两国粮草共三百万石,同时为了试航,两国同意用本国货船为大历运送粮草到通州,预计通航时间为两个半月。
事情一谈妥,霍松声便随着航海队上了船。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海上航行,蔚蓝海域令人敬畏,霍松声在船上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对着大海发呆。
殷涧雷看他这样也不好受,他本想继续留在赤禹搜寻火蛇草,但霍松声说不用了,将他们都带了回来。
霍松声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他说不用了,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船在海上航行了十个日夜,下了两场大雨。
那两次霍松声都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后来有惊无险,万幸粮草也没有受潮。
那之后,霍松声便给林霰写了一封信。
信上没有过多的花言巧语,也不够长,短短几行写尽愁绪。
他仍在为没有带回那些碎片而后悔。
写完,霍松声将信揣进心口。
他想着,如果真死在海上,尸体沉入海底,这信怕是怎么也无法送到林霰手里了。
他跟林霰分开快两个月,太想他了。
·
林霰从梦中醒来,惊觉身上湿淋淋一片冷汗。
房里点着灯,符尘趴在桌上已经睡着。
林霰动了一下,谢逸从那边榻上走了过来。
“醒了?”谢逸搀扶林霰坐起来,把水递给他,“喝点水,我去喊符尧。”
林霰此刻仍在都津。
他病了半个月,处理完河长明的后事便一病不起,几次险象环生。
没一会儿,符尧来了。
符尧给林霰把了把脉,什么都没说,让他好好休息。
河长明的死对林霰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为没有河长明,林霰就活不到今天。
房间里面气氛沉闷,连谢逸都不怎么说话了,懒懒靠在一边,要么就歪在榻上。
符尘揉了揉眼睛醒过来,很懂事的没吵没闹,安静陪在先生身边。
林霰坐了一会又乏了,侧躺下去,睡不着。
符尘趴在床边,虚虚握着林霰的手,停了很久才发出声音:“先生,霍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林霰轻轻眨眼:“怎么了?”
“我想他了。”
符尘哪里是想霍松声,不过是想霍松声回来陪着林霰。有霍松声在,林霰病都好的快一点。
林霰说:“还要很久。”
符尘心中蔓延开无边无际的恐慌。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先生的状况很不好,连一贯爱絮叨的符尧都不说话了,终日沉默着闷在药房里,试不同的药,可是都没有用。
谢逸走过来:“霍松声寄了封信给你,前些日子就到了,你不在家,聆语楼便将信送给我了。”
林霰听见这个才算是有了精神。
他再次坐起来,符尘取来外衣给他披上。
林霰摸着信封,觉得有些厚,将信打开后发现足足有三张纸。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夜晚光线不好,看起来有些费劲,符尘把灯摆在他手边,让林霰看得更清楚。
林霰一字儿不落的看完,又回过头再看一遍,过了许久才慢慢将信放下,仔细还原,放在枕头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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