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疑不定地盯着柴门方向,没多会儿便见左云珠自个儿推开门,边哭边走了进来。
她看也不看顾微澜一眼,直直往屋里走,哭声经久不衰,充斥着整座小院。
顾微澜视线再次投向柴门,在左云珠身后进来的,自然是左二。只见他手里拿着左云珠平日里玩的一些个玩物,悠悠进了门,满脸的无奈。
他看到顾微澜,主动跟他解释道:“在余婶娘那里受委屈了。”
原来余婶娘平日里也会帮同村的其他人照看孩子,四五岁的年纪最是闹腾,有个孩子今天不知怎么和左云珠吵了起来,专捡人痛处说,笑话左云珠是个没娘要的孩子,气得左云珠差点把对方的头打破。
“她那身板撞过去,人家当时就倒地不起了,我去接她时余婶娘和我说起,我就教训了她两句,想不到她就这样伤心了……”说道此处,左二长长叹了口气。
可能是见没人进屋哭得没意思,左云珠哭着哭着又走了出来,往顾微澜身边一杵,抱着他胳膊就开始嚎。
“她说有娘的孩子是块宝,我是根草!”她哭了许久,已经不掉眼泪了,只睫毛上沾着一点湿意,脸憋得通红,“她明明就是嫉妒我长得比她漂亮,余婶娘更喜欢我!”
顾微澜点点头:“你是长得挺漂亮。”
这句话倒不是敷衍,左云珠年纪虽小,但五官秀美,眉目有灵,将来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顾微澜不敢自诩见识广博,但左云珠的确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丫头。
左云珠还在嚎:“她娘和她一样丑!我娘一定比她娘美!”
左二皱眉呵斥她:“欸!怎么说话的?”
左云珠睁开哭眯着的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眸跟蒙了层雾一般。
她抹了把脸,打着嗝朝左二道:“余婶娘鸡蛋饼做得没你好吃,她还说她娘做的好吃,我吃了一个,她娘的还没余婶娘做得好吃呢!”
左二听得头疼不已,特别是最后一句,眼角都抽筋了,连忙制止她:“……好好说话。”
左云珠又数落了许多对方的不是,说到后面自己就止住了哭,晚饭时不知是不是消耗了太多体力,比平日里多吃了一大碗饭。
晚上左二哄了左云珠睡下,便来给顾微澜换药。
铁匠皮肉伤受得多,左二家里常年备着伤药,虽不是顶好的金疮药,但也要比山上随便挖两株野草止血强了。
掀开一层层纱布,血肉不可避免地粘连在一处,左二已经尽可能小心,但仍是撕裂了伤口,又流了不少血。
顾微澜像截松柏,坐在长凳上,挺直着腰背,除了撕开伤口时微微颤抖了下,其余时间都一动不动。
腰上的伤处理好了,左二又去扯他的裤子,要给他换腿上的药。那处伤口在大腿外侧,刀再砍得深些,他今天也坐不到这儿了。
顾微澜伸手阻止他:“我自己来吧。”
腰腹的伤就算了,腿上的伤必定是要除去下身衣物岔开大腿任左二包扎,虽说这样的事对方在他昏迷时也没少做,但如今他能自理了,便不想再麻烦对方。
左二扯了扯唇角道:“别矫情了,又不是没看过。我刚给你腰上上了药,你别乱动了,不然血凝不住。其他你都不用管,快些养好伤离开此处,才是你此时第一要想的。”
顾微澜听他这样一说,果然是不再推辞了。
烛火摇曳,屋内一片静谧。
“这伤再深一寸就危险了。”左二盯着那道狰狞的血痕,手上动作又快又轻。
左家双刀绝学名扬武林,就如顾微澜能一眼看出左二右手的残缺是利剑所为,顾微澜受的伤,左二也一眼便能看出是把鬼头刀所为。
这把鬼头刀,必定厚重沉冷,切金断玉,锐不可当,若是再深一寸,骨头说不定都要被斩断。
顾微澜的伤口正在生长期,最是敏感,连左二说话间的气息都能感知地一清二楚。他微微垂着眼,声音森冷道:“值了。”
左二包扎伤口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死了也值?”
顾微澜也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他反问道:“血海深仇,如何能不值?”
左二望着他,从他眼里看到了左峦,看到了左翎雪,甚至看到了大师兄冯漳的影子。杀意,血性,无止境的争斗。
他跳了出来,有人却还深陷其中。
左二移开视线,专注于伤口上:“这是他们想看到的吗?”
顾微澜微微蹙眉:“什么?”
左二将绷带打了干净利落的结,全不像个手有残疾的人。他站起身,俯视着顾微澜,有些复杂道:“死去的人,会想要活着的人为他们报仇吗?哪怕牺牲生命,失去所有?”
父亲会想要他报仇吗?阿姊呢?会怪他将她的孩子丢在龙潭虎穴吗?
他有他的心结,话语里便带上了自己的情绪。然而在顾微澜看来,这话简直莫名到接近无礼,更像是在教训他不爱惜生命,沉溺于仇恨。
他平日里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甚至还被同门说过有些过于乖戾,能与左家父女相处融洽,不过是感念恩情,也不打算深交,如今被左二这样一问,就有些恼火。
“你又知道什么?”他厌烦地攥紧了手指,“别说得你都懂一样。若无法为至亲报仇,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于火海中苟延残喘,为的不过是能手刃仇人。仇恨是他前进的动力,也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除了这条命,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左二浑身一震,被顾微澜眼中的恨意刺得心头微乱。他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样的傻话。
“抱歉,是我失言了。”他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却在顾微澜冰冷的目光下复又闭牢了嘴,转身离开了屋子。
这晚左二整夜没有回来睡觉,顾微澜翻来覆去也没睡好。他睁着眼看着房顶,耳朵灵敏地捕捉到隔壁灶间的零星响动,料想左二一晚都待在那里。
隔天一早,左二一如往常将左云珠叫醒,左云珠揉着眼睛,忽然秀挺的鼻子抽了抽,下一瞬睁开了眼一脸嫌弃。
“爹你身上好臭!”她捏住鼻子,“有酒味!”
左二一夜未眠,脸上有丝憔悴,嗓子也含着喑哑:“我不小心把烧饭的酒打翻了。”
左云珠不疑有他,毫不犹豫相信了左二的说辞,还怪他怎么这么不小心。
到左二要送她出门去余婶娘家,她又耍起了赖,抓着门框怎么也不愿出门。
“我不要去!”一急,她又开始哭起来,“连你也不疼我了!我不要去余婶娘家,他们都笑话我,欺负我是没娘的孩子!”
左二都要被她气笑了:“谁敢笑话你啊,你都会打人了。”
左云珠不管,滑的跟条泥鳅一样,左二一个不查,被她趁机晃过,呲溜一下重又钻进屋里。
待左二找到她,她整个人躲进顾微澜被窝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顾微澜感到被子下左云珠小小的手抓着他的手指,像是害怕他将她交出去般,心一软,就跟左二道:“你走吧,我照看她。”
左二只说了四个字:“你照看她?”
眼神是明晃晃的质疑。
两人昨晚闹了不愉快,虽没到撕破脸的程度,但今日相处间气氛也尴尬不少。
顾微澜目光投到他脸上,又飞快挪开,心里有些烦躁。
“我总不会叫人说她是没娘的孩子。”
左云珠这会儿从被子里撅出来,只朝左二露出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爹,我想留在家陪小黑。”
她真是个惯滑头的小丫头,不说自己想留下来,只说要陪顾微澜。显得她不仅不无理取闹,还挺善解人意。
左二无奈至极,插着腰,只好妥协。
“行吧。”
第65章 落雨5
天气热了,屋里就闷。
左家茅屋边上有块掩在竹林间的空地,阳光透过竹叶细碎地洒在草地上,在虞美人火红的花瓣上投下一点又一点光斑。
上一篇:怀了敌国皇帝的崽后朕跑路了
下一篇:封刀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