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有些后悔叫粉紫他们都退下了:“你这样急着找我做什么?”
左翎羽一愣:“你忘了我要带你去寻亲吗?上次都怪步年坏了事,今天你随我走,咱们去中州,上赫连家认亲!”
莲艾闻言头疼不已,果然说来说去便是认亲的事。
他知道这小公子是一根筋的,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没什么精密的计划,做事也不计后果。
“你这样贸然让我去认亲,若我不是,岂不两家尴尬?”莲艾说,“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听你说,你那姨母身子不好,要是叫她空欢喜一场,总不太好。”
左翎羽之前的言行都是建立在莲艾确确实实就是赫连家走丢的幺儿这个基础上的,被莲艾这样一提醒,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有些懵。
“那怎么办?”他挠挠头,有些没方向。
莲艾见他这样,内心一声叹息:“你要不先去打探一下那小少爷身上可有什么印记,要是和我对的上,我再去中州登门拜访不迟。”
要真是他的亲人,分离十几年了,也不急这几天。在“等待”这件事上,他还是很沉得住气的。
左翎羽茅塞顿开,激动地一拍桌子道:“那就说定了!”
莲艾稳住摇摇欲坠的酒壶,就见对方站起身往亭外走去,他便也跟着走了出去。
左翎羽在月光下回首朝他一笑,道:“等我问清楚了再来接你,你好好等着我!”说罢几个起落消失在了屋脊间。
莲艾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有些愣神,即希望他回来,又不希望他回来。
青楼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存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妄念,其中最常见的,便是希望有朝一日亲人能找到自己,救自己出苦海,从此过上阖家团圆的美好日子。
但妄念之所以是妄念,就在于它的不切实际。莲艾从不认为,自己有这份幸运能实现它。
“为什么不跟他走?”
莲艾一惊,朝院门外看去,正看到步年背着手走进来。
“将军……”他早该知道,将军府守卫如此森严,左翎羽如何能在不惊动侍卫的情况下来去自如?步年该是在他翻进院墙的时候就得到消息了。
这样想着,他越发庆幸刚才自己没有跟着左翎羽走。
步年缓步进到亭子里,看到桌上酒菜,坐下动作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怕我追杀你们?”
他语气听着正常,但莲艾不敢托大,小心偎到他脚边,仰头道:“奴不会背弃将军的,要走,也不会偷偷地走。定是将军哪一日厌弃了我,赶我走才会走。”
步年嘴边勾着笑,掐着他下巴晃了晃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心虚的时候,就会自称‘奴’。”
莲艾身子一僵,表情也为之凝滞。
“我……我没有。”他赶紧换了个自称,然而这样一来便显得被步年说准了般。
步年笑得更厉害了:“你还是太傻,被我一诈就诈出来了。”
莲艾抿了抿唇,索性不说话了,也免得多说多错。
步年摸着他光滑黑亮的头发,低缓道:“我知道你是想走的。”
莲艾趴在他膝上,长发披散而下,甚至垂到地上。他一动不动,不敢承认,也不敢反驳。
然后他就听到上方步年的声音接着道:“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成与不成,我都会放你自由。”
莲艾闻言不可抑制地颤了颤,何为“尘埃落定”,他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又知道只能是那样。
只是……成,步年黄袍加身,再无人可及,放他自由倒也简单;不成,步年身死,祸及满门,他便也在满门之中,又如何可逃?
他没有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一部分是不敢,还有部分,是信步年不会食言。
***
康定郡王大寿,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场了,就连太后和天子都派人送来了诸多赏赐。
康定郡王正在厅堂门口招呼宾客,门外就唱了雍王的礼,他抬头一看,正见到一名衣着华贵的紫衣青年施施然走进来。
“殿下能大驾光临,真叫我郡王府蓬荜生辉啊!”康定郡王忙迎上去一顿抱拳。
雍王甘焉生的十分温文俊秀,换身平民装扮便跟个白面书生一般。
“郡王是长辈,作为小辈的来贺寿是应该的,太后与陛下不方便出宫,我便连他们的祝贺一起带到了。”
一旁还有几名朝廷官员,大家热络地攀谈起来,聊着聊着便不可避免地要聊到雍王与左翎雪的婚事。
原本一个亲王娶一名江湖女子为正妃,权贵中必定多有笑话,觉得女子高攀了王爷。然而左翎雪偏偏又是天下第一的美人,雍王也就一个喜欢舞文弄墨的闲散王爷,如此这般男才女貌,倒也般配。
“测下来的良成吉日,说是来年开春正适合。”雍王笑得满脸柔情,显然对自己的王妃满意极了,“我想着开春天气暖和了,新嫁娘也能少受点罪。”
几个大臣不住附和:“是是是,开春好,天气也好!”
正在几人聊得火热时,门口管家又唱了步年的礼。一瞬间,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停止了交谈,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康定郡王毕竟是老油条了,摸摸胡须,十分淡定地请几位入座,并让人带雍王去了主桌边上的一桌。
像这样的日子,主桌合该是坐在场品级最高的人。可朝中关系错综复杂,党派和党派间互有龃龉,比如这陆相和步将军,再比如这雍王和步将军……康定郡王脑门一拍,干脆就将几人分坐于主桌之旁,主桌则是坐全场最年长之人,倒也不失一个妙招。
步年玄衣银冠,气质冷峻,身形如松,行走如风,与雍王当真是南辕北辙两种风范。
这短短几步路,康定郡王心中就感慨万千。左翎雪嫁给这两位中的谁都不亏去,一个是英雄美人,一个是才子佳人。不像他那女儿,给她说谁都不要,就要步年。这步年是说嫁就能嫁的吗?他怀疑就是他豁出老脸去宫中求天子给两人指婚,步年都能抗旨不遵宁死不屈的。
“步将军能来,真是叫我郡王府蓬荜生辉啊!”待步年到了近前,康定郡王换汤不换药地又与他说了遍方才和雍王说过的说辞。
只是比起雍王的亲善,步年就要犀利许多,他唇边略带笑意道:“郡主亲自来送帖子,我怎好意思不来?”
这样一句含沙射影的话,叫康定郡王表情一下子不自然起来。
他倒是有听说芙蕖在步年府上大闹了一场的事情,但这女儿已被他娇宠坏了,打不得骂不得,实在管束不了,他也是有心无力啊。
康定郡王打落牙齿和血吞,干笑着将步年引进屋里:“哈哈哈,将军里面请,里面请!”
步年一路与许多同僚打过招呼,唯独经过雍王那桌时,两人似乎都默契十足,一个偏头与身边人说话,一个垂首与身边人低语,已经是明的相看两相厌了。
男女有别,男客在正厅摆桌,女眷便在花厅用膳。
郡王妃见女儿一直走神,瞧着心神不宁,便问她怎么了。
芙蕖郡主猛地回神:“没,没事,可能是屋里有些闷了。”说罢举起酒盏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焦虑。
寿宴过半,戏台上唱戏的都演过了几折,步年一直盯着台上,手边的杯子里酒喝完了便有丫鬟上来重新斟满,因此他也没怎么在意。
一口饮下酒液,步年忽地盯着空杯子皱了皱眉,问倒酒那丫鬟:“味道和刚才的不一样了,换酒了?”
丫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怕步年,瞧着十分紧张:“回将军的话,这壶和先前的兴许是两坛酒,所以会略有些不同。”
步年点点头,没再多问。
又过了片刻,席间众人开始互相敬酒走动,忽然从后院跑来一名丫鬟,来到步年身边小声道:“将军,我家郡主有急事相告,想要与您在后花园一见。”
步年看了她一眼,见有些眼熟,好像的确是芙蕖身边的丫鬟。
“不见。”他想也不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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