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沈逐问。
赵渊松了口气:“玉书去王府街拦我的车,我怕真的要出大事,便赶紧过来了。”
沈逐沉默片刻道:“若不是他口无遮拦透露奏折内容出来,厂公又怎会找到由头捉他入诏狱。他入狱后,按规矩便是要行刑的。真要上刑,段宝斋、段大人,还有朝中一并上奏疏的那群官员们都要下狱……恐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是,故而着急。”赵渊道,“幸好大哥已经把他从诏狱里救了出来。”
“不是我。”
“什么?”
“我不过是个北镇抚司缇骑,哪里说得动舒厂公。”沈逐道,“是谢太初。舒厂公今日在玉衡楼设宴,本就是为了等他。抓了汤浩岚后,他便一并随着来了北镇抚司,快用刑的时候他对舒厂公道自己不喜血腥气,舒厂公便松口放了汤浩岚。”
“……原来如此。”赵渊怔了下,“他、他人呢?”
“刚我们出来时,他正在衙内与厂公道别,想是快出来了。”
沈逐抬眼看看身后的通往北镇抚司的那条街道,巷子深处的北镇抚司大门已开,谢太初一身黑色道服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
“沈缇骑。”谢太初抱拳。
沈逐仿佛不愿意与他多接触,微微退后一步,便露出了身侧的赵渊。
谢太初诧异:“天寒露重,郡王怎么来了。奉安人呢?”
说话之间,他已经行至赵渊身侧,将身上玄色大氅脱下,披在赵渊肩头。赵渊拢了拢,低头嗅了嗅大氅上的气息……那大氅还带着谢太初的些许体温,只是在寒夜中迅速消散了。
“太初。”赵渊看他,“汤浩岚的事我听大哥说了。舒梁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你、你愿意为了一个无关之人做此等事……多谢你。”
谢太初抬头看到他,开始虽然略微有些诧异,似乎很快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应了一声:“汤大人操心削藩之事,也算是为国为民,只是行事太过冲动想必经此事后定有成长……更何况汤大人是殿下友人,于情于理我亦应当做些什么。故而无须谢我。”
赵渊看他:“太初,你若不是这般慈悲心肠便好了……”
“嗯?”
若不是如此柔软慈悲,他又怎么会恋恋不舍?
赵渊笑了笑:“没什么。我们……回家吧。”
回家……
谢太初安静了片刻,上前推上还巢:“好,我们回家。”
赵渊这次终于有些微的喜悦,他回头问沈逐:“沈大哥可要与我同去郡王府坐一坐?”
“不再叨扰了。”沈逐抱拳道,“我只是有疑问想请郡王解。”
“大哥请讲。”
“段宝斋是尚书公子,汤浩岚是史官世家,而你是天潢贵胄。”沈逐道,“怎么看得上我,我不过是个贾人子,我们结拜时我才刚入锦衣卫,没什么背景。”
赵渊一笑。
“前年清明,我们也在玉衡楼楼上喝酒。一卖花女在楼下叫卖杏花。有士族贵人上前调戏,沈大哥路过揍得他连连求饶并押送顺天府衙门。我们几个闲散浪荡子在楼上看到了,便有心结交。”赵渊说,“身份、家世、尊荣看起来再是高不可攀可其实反而是枷锁和拖累,与一颗拳拳赤子之心如何相提并论?”
沈逐沉默了一会儿。
久到黑暗那些带着潮意的凛冽缓缓浸润他的肩头衣襟,他抬头与谢太初对视片刻,又移开视线,才低声开口:“我领了命,明日清晨便要出京办事。霜降前不会再见了。”
“还有两三日也就到了,大哥路上保重。”赵渊道,“我得跟着皇爷爷去天寿山,回来也是霜降后了。到时候再约了你、玉书、瑞邈一同饮酒,大约那会儿瑞邈便想通了吧。”
“好。”沈逐俯身抱拳,“你……多多保重。”
说完这话,他再不言语,转身大踏步离开。
赵渊皱眉仔细思考了一会儿问:“太初,你有没有觉得沈大哥今日有些奇怪?”
“他神色萎靡、眉宇间隐隐有邪风缠绕,忧心劳体、气运不振。”谢太初收回视线,“他似有大劫难又似有大功德降身。”
风水气运之说赵渊是并不怎么信的,可谢太初说出来的话认真,他便也有些忧心了道:“他在舒梁手下,有被提为镇抚司缇骑,怕是也受了不少委屈……待他办完差事回京城,太初可帮他否?”
“好。”谢太初说。
帮人改命布气是逆天之举,若说起来对自身亦是损伤。可谢太初答应的极快,甚至没有思索。
以至于赵渊怔忡了一下。
“……仔细想来,无论我说什么,太初似乎从未拒绝过。”
“既答应与郡王成亲,便是结发夫妻。殿下既有所求,我便应为殿下谋之。”谢太初淡淡道。
“是因为成亲吗?”
“是。”
“……若不是夫妻呢?”赵渊又问,他看进谢太初的眼眸中,孜孜以求一个答案。
可修无情道的凝善道长又怎么懂得乐安郡王百转千回的心思。
“不是夫妻,便没有缘分。”谢太初道,“形同陌路,便无命运羁绊。修道之人又怎么能随意插手这样的事?”
北镇抚司毗邻五军都督府,又临着大明门。
便只能绕行西江米巷。天色渐暗,正阳门内的商铺民宅都上了门栅,安静的没有行人。
一轮明月皎洁,映照着大地,连人都有了影子。
赵渊低头去看,两个人的影子被月色编织在了一处,十分亲昵。
没有缘分……
形同陌路……
赵渊笑了笑,强打着精神说:“回去吧,奉安迎面而来,别让他找不到咱们。”
“好。”
走了片刻,月亮更亮了,照得远路清晰。
谢太初却已半蹲下来,挽开他的袖子,就着月光看他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谢太初问他。
赵渊去看,手腕处肿了起来,夜色中并不明显,然而谢太初问及,他才察觉出有些胀痛。赵渊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刚才从段宝斋处听闻瑞邈出事,情急之下差点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时候,崴了手。”
“不算痛,一会儿便好了。”
他拽了下手腕,手腕在谢太初掌间纹丝不动。此时凝善道长神情专注,检查他那手腕,那眼神似乎有温度,让赵渊连手腕都隐隐的滚烫起来。
“手腕处挫伤了关节,还得仔细处理才好,免得落下病根,阴雨天里隐痛。郡王还有哪里不适吗?”
“腰也撞到了。”
赵渊说完这话,谢太远已起身,仿佛要掀他衣服,他连忙按住衣襟补充道,“回去、回去再看吧。奉安来了,太初你看……奉安和车辇回来了。”
果然,郡王府的车辇来了。
谢太初终于不再纠缠,不等车辇抵达,便已将赵渊抱起,几步迎面而上,进入车内后,将他放在榻上。
赵渊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谢太初才这般小心翼翼。
待奉安等人将还巢固定在车后,一行人往郡王府而去。
*
待抵郡王府,谢太初也不让人来接手赵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入了主院。
“太初,我自己入内也可。”赵渊搂着他肩膀,有些窘迫道。
“殿下双腿已有好转,假以时日便可拄杖而行。腰部正是上下连接位置,若真撞到了关键经脉,怕前功尽弃。”
谢太初说着,推门将他放在软榻上,又垫了几个软枕在他腰间,抬手一挥,已将赵渊的马面裙一分为二,又几下除了他下裤。
待赵渊意识到自己的境地,顿时大窘。
乐安郡王玉腿横陈,无力的展在榻上,颇有几分风情,可惜凝善道长仿佛没看到一半,只专注检查他腰间肿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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