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珩这次再没控制住,声音有些喑哑,道:“……放心了。”
贺顾得他回话,脸上这才露出一个明朗的笑来,他忽然抬起头,颜色淡漠的唇珠在裴昭珩眼角碰了碰——
裴昭珩猝不及防之间感觉到眼角传来温热触感,便见贺顾站了回去,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看着他笑道:“……咸的欸。”
裴昭珩:“……”
贺顾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以前没同你说过,其实我最喜欢珩哥这双眼睛了,你可别在我眼前流眼泪,我是要心疼的。”
裴昭珩:“……”
……
庭中的兰疏自方才按照殿下的吩咐把门从外面带上,便十分知趣的站了老远,又拦住了丫鬟小厮,不叫他们去听正院卧房的墙角。
她正坐在门廊下靠着庭柱打瞌睡,却不料尽管隔了这么老远,居然还是没防住,被迫听了一耳朵墙角:
只闻屋里传出不知什么东西被撞击的轰隆一声响,然后便是贺小侯爷嘹亮的一嗓子——
“诶……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唔……”
兰疏:“……”
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莫名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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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汴京城东侧两门,有个小院子,虽然瞧着不起眼,里里外外却防卫森严。
这里关着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太子妃孟氏。
孟文茵怀胎九月,一朝临盆,却不想昔日贵为太子妃的自己竟然是在如今这种处境下临盆,监押看守她的人是十二卫,但孟文茵却知道,主事的是恪王——
她丈夫的三弟,也是如今东宫垮台后,最有希望承继大位的人选。
当初把她从太子藏她的那个地方搜查出来,羁押回京的是玄机十二卫,这必是皇帝的旨意,孟文茵心知肚明。
她也因此松了一口气,心中怀着一点微薄的希望——
尽管太子是逼宫了、谋反了,可父皇既然不处置,说明心中还是没有对这个儿子绝情的,太子不废,她肚子里怀的便还是皇长孙——
父皇总不可能对自己唯一的亲孙子下杀手,如此绝情吧?
事实如孟文茵所想,皇帝的确不曾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杀手,虽然囚着她,却还是遣了大夫给她安胎把脉,显然是不想落了这个孩子的。
孟文茵心中便愈发燃起希望。
如果她肚子里的是个男胎,那么……那么太子也算为裴家延嗣有功,父皇是不是就能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对他……别那么绝情?
可孟文茵自己也知道,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诚然裴昭元是父皇的亲儿子,断不可能诛他的九族,但想要父皇轻轻放过,却也是绝不可能的。
父皇会等到她肚子的这个孩子生下来,看在孩子的份上,给太子减轻罪罚吗?
孟文茵心里七上八下,然而她最担心的,终于还是应验了——
皇帝把这个小院子,交给了恪王。
孟文茵知晓此事,心中便凉了一半。
谁都知道,小陈皇后独得后宫恩宠二十载,若说皇帝有什么摸不得的逆鳞,约莫也就只有小陈皇后这么一处,而恪王是她的儿子,陛下岂能不心生偏宠?
东宫倒台,倘若以后真是恪王继位,斩草除根,他岂能容得下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陛下把她交给恪王,这是要了她们母子俩的命啊。
孟文茵万念俱灰。
然而与她猜测的不同,恪王除了来这处别院看过她一回,问了来请安胎脉的大夫孩子在她肚子里如何后,便再也没露过面。
孟文茵本不敢再吃送进来的安胎药,也不敢用传进来的膳,可无奈她肚子里却又有个小的,不吃实在不行。
她便这么一边忧心忡忡的惦记着外头如今不知如何的丈夫太子,一边狠下心来赌了一回。
最后她赌赢了。
安胎药里没有毒,送进来的食物也没有毒。
……甚至还顾虑到了她在养胎,厨房给她吃的,都是些补身子的好东西。
孟文茵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气,神经却没有放松,反而愈发警惕起来。
即使一日不取她肚子里孩儿的性命,可日后她肚子里这个孩儿于恪王便是最大的祸患,他岂能真的放过?
孟文茵不信。
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
她要见太子,要见陛下,看守的侍卫和婆子们自然是无动于衷,连搭理也不搭理她。
她要问太子如今怎么样了,婆子们便只冷笑一声,斜睨着她道:“太子殿下如今安好着呢,太子妃可不要过于忧虑,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孟文茵半信半疑。
然而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忧虑着,孟文茵万万没想到,恪王始终没有对她做什么,她就这么平安无虞的到了临盆之期。
孟文茵一现生产只兆,婆子们便出去传话,说是上王府寻恪王殿下去了。
孟文茵半梦半醒间咬着牙想着:完了,临盆是最凶险的时候,这时候动点手脚,要了她肚子里孩儿的性命,再要了她的,易如反掌,且顺理成章,远远比之前她怀孕的时候下手高明的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元郎,妾身和这个孩子……怕是救不了你了……来世再见吧……
她想。
然而事情有一次未曾如她所料。
孩子顺利生了下来,虽然有些瘦弱,瞧着却没什么大碍,她也平安无事。
是个女孩。
孟文茵心中很矛盾,既庆幸,又失落,这次她再也无法继续忍耐了。
“我要见恪王。”
“请太子妃安心调理身子,莫让奴婢们难办。”
孟文茵从袖口里摸出一块不知何时藏起来的碎瓷片,抵在喉咙口,低声看着那些婆子嘶吼道:“我要见恪王!让他来见我!你们不要逼我!”
婆子们的眼神带着点怜悯。
“太子妃这条性命,若是连自己都不怜惜,您以为这世上还有谁会在乎?”
“您拿这个来威胁奴婢们,实在是大可不必。”
孟文茵哑然失语。
婆子们虽然冷嘲热讽,却竟还真的去通秉给了恪王。
孟文茵看着这个往日里并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小叔子,感觉自己筋疲力竭,哑声道:“我要……我要见太子殿下。”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恪王却并没有进门来,只站在门口淡淡道:“父皇说过,不许大哥幽禁期间见任何人。”
孟文茵语音里带了些哀求。
“三弟……算是嫂嫂求你了……你……你是个好人,不曾要我与孩子的性命,文茵终生感佩,不敢忘怀,可是……可是我实在是顶不住了,我想见元郎一面,我想知道他可还安好,我……我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可知道?”
也许多日精神高度的紧张已经让孟文茵失去了理智,哪怕心知她的要求几乎不可能得到满足,她却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了。
“三弟,能否请你去和陛下转达一二,就……就看在这孩子的份上,她虽不是男丁,却也是……却也是陛下的长孙女,能否看在孩子的面上让我见元郎一面,我再无他求了……”
孟文茵心中只抱了极微薄的希望,谁想却真的得了回应,那头的恪王顿了顿,道:“好。”
裴昭珩便这么进宫见了皇帝,转达了孟文茵的话。
皇帝沉默了良久,道:“孩子生下来了?”
裴昭珩道:“昨晚临盆产下,是个女孩。”
皇帝道:“可还安好吗?”
裴昭珩道:“大夫已瞧过了,孩子虽然瘦弱了些,但尚未瞧出什么大碍,太子妃身子也安好,只是有些神思不属。”
皇帝点了点头,道:“这些日子叫你照看着你大嫂,你也还算尽心,这件事办得不错。”
裴昭珩道:“儿臣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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