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牵扯到大梁皇家的事情,赫连诛就不是那么的高兴了。
那是大梁的事情,就算是有人要陷害太子,那也是大梁的事情。
与鏖兀无关,鏖兀只是胜了一场仗而已。
赫连诛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道:“你已经是鏖兀的王后了。”
一听这句话,阮久也缩回了手,定定地看着他,反驳道:“王后又怎么了?我永远都是梁人。”
赫连诛只是重复那一句话:“你是鏖兀的王后。”
两个人都目光坚定,一个人要把对方完完全全地划归到自己的领地里,一个人却表示永远的抗拒与保留。
少年人心气儿大,谁都不肯先低头服软。
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一时间马车里只剩下两个人呼吸的声音。
阮久也没有挪开目光,只是先开了口:“乌兰,停一下马车,我要下去。”
乌兰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情,只当是阮久嫌马车里热,要下来走走,便停下了马车。
阮久刚要下马车,就被赫连诛拽了一把。
“我下去。”他闷闷道。
然后乌兰没看见喊了停车的阮久下来,反倒看见赫连诛下来了。
乌兰道:“大王,咱们可没带别的马。”
赫连诛面无表情:“我走路回去。”
乌兰这才知道,他们两个是吵了架。
他叹了口气,跳到车夫的位置上,挥了一下马鞭:“那臣赶得慢些。”
好让大王能跟上。
*
阮久与赫连诛总共才说了三句话,就这样闹了别扭,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吃完晚饭,两个人就坐书案前,各自做各自的功课。
平时阮久遇到看不懂的鏖兀话都会问问赫连诛,今天就不问了。
今天他全部都看得懂!
看不懂也得看懂。
赫连诛都那样欺负他了,他还过去问他,真是太没面子了。
他决定不跟赫连诛说话了。
阮久撑着头,把今天老刘留给他的书看了一遍,不懂的地方用纸抄下来,准备明天再去问他——阮久几乎把整本书都抄了一遍。
这也不能怪他笨,他学鏖兀话还没半个月呢。
赫连诛扭头看了他一眼,阮久察觉到了,也转头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
——那我就不看了。
用眼神交流不算说话。
阮久说到做到,一句话也没有跟他说。
做完功课,把书收起来,拿了一张信纸出来。
信纸也是阮老爷留给他的,特制的信纸,不容易揉皱,也不容易晕墨,确保阮久的信从千里之外送到永安,还是清楚的。
阮久蘸了蘸墨,提笔给家里写信。
赫连诛看见他写信,心也蓦地沉了下去。
完了,阮久生气了,阮久要回家了。
他有点想低头了,但是转念一想,他说的本来就没错。
鏖兀的王后就应该为鏖兀打算,怎么能一个劲儿的掺和大梁宫廷的事情呢?
赫连诛想,低头肯定是要低头的,不过不能是现在。
这太快了,有失尊严。
而且,阮久写信,也不一定是要回家呢。
他已经答应了自己,会留在鏖兀一百年的。
其实阮久写信,确实也不是让父亲过来接自己回家,他只是把刘长命的事情告诉兄长而已。
顺便在最后一句话里,真的只是顺便地提了一句,赫连诛有时候真是太讨厌了。
鏖兀为尊的想真是太讨厌了。
明明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偏偏赫连诛对他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他们家还是首富呢,他又没有让赫连诛做梁人,赫连诛凭什么让他做鏖兀人?
他绝不能容忍退让。
阮久的“顺便两句”越写越多,最后写得连自己都“咬牙切齿”。
气死他了!
不把赫连诛这个想改过来,他就不做王后了。
他丢下笔,把厚厚的信纸折了三折,塞进信封里。他跳下椅子,踢踏着鞋子跑到外面去,边跑边喊:“十八,帮我寄一下信!”
跑的时候,一蹬脚,把鞋给踢掉了。
那只鞋直接飞到赫连诛怀里。赫连诛被从天而降的鞋子吓了一跳,然后阮久单脚跳到他面前,把自己的鞋子拿回来,套在脚上。
一言不发。
但是有点赌气地哼了一声。
*
赫连诛看着他出去了,低头看了一眼书上的汉文,只觉得气闷。
因为太后的缘故,他本来就不喜欢汉人,阮久算是唯一一个例外。
要是阮久是鏖兀人,那就好了。他忍不住这样想道。
赫连诛再看了两页书,想了想,把阮久摆在桌上的功课拿过来了。
阮久的功课一直都是他先看过一遍,再拿给老师的。要是他不先看,阮久的手心会被打坏的。
赫连诛帮他检查了一遍功课。
恕他直言,简直是一塌糊涂。
要是赫连诛用笔把不太对的地方圈出来,一张纸上能有五百个圈。
赫连诛看了一会儿,正在心里思忖着要他怎么改,没能等来阮久,却等来了阮久的小厮十八。
十八带有歉意地朝他笑了一下:“大王,小的来取小公子的被褥。小公子他晚上……”
不跟你一起睡啦!
十八也不好意思这样说,只道:“大王不要放在心上,小公子就是这样的脾气,想一出是一出的。”
赫连诛点点头,语气平淡,看不出一点儿恼怒的意思,指了指里间:“他的东西都在里面。”
十八十八分感谢他的宽大,再行了个礼,就进去收拾东西了。
他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抱着阮久的被褥出来了。
赫连诛抬眼看了一眼,看见他手里还拿着阮久的衣物,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要在外面睡多久?”
“说不准,说不准明天就好了呢。”
说不准,接下来几个月都好不了呢。
赫连诛微微颔首,放下阮久的功课:“把他的功课也拿过去。”
“是。”
*
夜里吹了蜡烛,赫连诛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事情。
他越想越觉得,阮久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做是鏖兀的王后。
他已经来了好几个月了,可是他的那些随从、阮老爷留给他的那个大夫,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还是喊他“小公子”,而不是“王后”。
只有鏖兀人会喊他“王后”。
阮久也总是穿着梁人的衣服,只有在成亲的时候穿过一次鏖兀衣裳。
或许阮久根本就不喜欢鏖兀。
赫连诛有一点难过。
*
另一边的阮久也正扒着柳宣睡觉。
柳宣深居简出,除了早晨来向阮久问安,每日只是待在房里看书。阮久想带他出去玩儿,他也不肯。
阮久觉得他肯定很寂寞,所以从赫连诛那里搬出来之后,他就来了柳宣这里。
柳宣平躺在榻上,规矩板正得像一个笔直的柱子。
阮久扒着他说了一会儿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说了,将睡未睡的时候,听见柳宣道:“既然像刘长命这样的流落在外面的士兵还有这么多,不如把他们全都收拢起来,一一登记在册,然后联系大梁那边,让大梁把人给接回去?”
阮久清醒过来,睁开眼睛:“嗯,你说的对,应该这样的。”
“不能寒了百姓的心。”柳宣道,“不过刘长命这个人,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下毒之人可能还在朝中,只能暗中调查。”
“对,要是再把他害了,那就是我不好了。”
“不过……”
“嗯?”
“如今鏖兀主事的是太后娘娘,你要做这些事情,起码要写信告诉她一声。”
“嗯。”阮久点点头,“我明天早上起来就写。”
柳宣拉过被子:“要是你再撒个娇,说不准太后娘娘会把赫连诚留下来的东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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