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王后?”
“没事。”赫连诛淡淡地应了一声,抬了抬手,让上边的人抛一根绳子下来。
草原上时常有人不留神摔进天坑里,这就是常用的救人方法。
旁人让赫连诛把绳子系在阮久的腰上,他们好先把王后给拉上来。
可是赫连诛才把阮久放下来,看见阮久双眼通红、浑身颤抖的可怜模样,他就舍不得了。
舍不得放开一瞬。
赫连诛没有犹豫,解下自己的外裳,给阮久围住。
阮久穿他的衣裳,有好大一片衣摆都拖了地,索性围得很紧,把他整个人都包起来了。
阮久不用低头,就能闻见赫连诛的气味,草原上枯草的味道,还有头狼蓬勃的野性。
随后赫连诛仍旧把他抱在怀里,拿绳子把两个人的腰缠在一起,紧紧地缠了好几圈。
他把阮久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让他抱紧,随后握住绳索,身手矫健地就往上爬。
赫连诛已经往上攀了一段路,阮久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下意识想要松开手,然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能乱动。
赫连诛察觉到他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一松一紧的,便说了一句:“别乱动,抱紧。”
“……噢。”阮久怔怔地应了一句,然后攀住他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迟钝地想,原来赫连诛不想杀他,还要救他。
赫连诛真好。
他这样想着,就这样说出来了:“你真好。”
赫连诛动作一顿,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阮久问:“你怎么了?”
赫连诛顿了顿,语气“冷硬”,简单回答:“爬不动了。”
阮久往下看了一眼:“那怎么办?我们要再回去吗?”他忽然想到了不太好的事情,又一次红了眼睛,小声道:“那你要把我丢下去吗?”
赫连诛不敢再逗他了,低下头,在他的眼角啄了一口,然后双手向上一攀,就到了地面上。
“……”
阮久窝在赫连诛怀里,赫连诛正低头把系在两个人腰上的绳子解开。
阮久试图质疑他:“明明就只差一步了。”
赫连诛不解释:“刚才就是爬不动了。”
侍从们都识趣地离得远远的,得了赫连诛的命令,才敢上前,给阮久披上衣裳,检查伤势。
*
天晚了,一行人在北庭的驿馆里落脚。
阮久受了些皮外伤,摔进天坑时,他是背朝地掉下去的,背上腿上都是磕碰的青紫痕迹,脑袋还撞了一下,头晕得厉害,晚饭都吃不下,干呕了好几次。
阮久难受极了,抱着枕头趴在榻上,让赫连诛给他上药。
赫连诛到了点药酒在掌心,搓热了,才按在阮久背上的淤青上。
阮久生得白,身上又容易留痕迹,只是捏一捏就会红,背上的淤青看起来格外厉害。
赫连诛没想到,那些细作在秋狩时设下的计没能伤到阮久,反倒是他们死了,阮久就在他面前的时候,阮久还受伤了。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赫连诛刚要开口,才喊了一声“软啾”,他就发现阮久已经睡着了。
没办法,他只能把薄薄的小毯子抱过来,给阮久盖上。
阮久歪着脑袋,靠在枕头上睡着,先前哭得厉害,喘不上气,脸还是红的。眼睫微颤,还挂着未干的眼泪。
赫连诛在他身边躺下,伸出指尖,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低声道:“我是个昏君。”
他喜欢上了别国派过来的细作,还五年如一日的护着他,为他生,为他死。
天底下没有比赫连诛更昏庸的大王了。
*
北庭与溪原离得很近。
帕勒老将军拿着兵符,带着兵马,前往溪原拦人,正好也碰见了喀卡的首领,文勃。他带着穿着梁人衣裳的士兵,同样等候在溪原。
相互一问才知道,都是来等王后的。
紧跟着,北庭那边传来消息。
王后已经被大王追上了,还受了点伤,应该是来不了溪原了。
不过赫连诛也没有让他们调兵向回,而是让他们留守原地。
两个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赫连诛要他们注意着梁国的动向。
于是两边人马就都在溪原城驻扎下来。
才让使者回去复命的时候,帕勒与文勃登上溪原城城楼,远远地就望见了对面远处的凉州城烟尘四起。
仿佛是出了事。
帕勒立即下令关闭城门,自己在城楼上观望梁国城池。
没多久,凉州城城门被人从里边破开,一队人马,约莫百余人护送着几个人,从城中逃了出来。
同在城楼上的溪原守备是在五年前接待过梁国使臣的,他看着队伍中的几个人,回想了一阵子,恍然想起来了,惊道:“那是五年前送王后来鏖兀的、王后的朋友,好像是梁国的八皇子,还有……”
他说这话时,萧明渊就坐在马背上,一手握弓,一手牵着缰绳,俯着身子,策马向前狂奔。
身后冷箭不断,嗖嗖地从萧明渊身边飞过,他身边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他抓准时机,松开缰绳,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回身搭箭挽弓,直接射中凉州城城楼上放箭的士兵。
身边的冷箭消失了。
晏宁与魏旭同时松了口气。
萧明渊用长弓一拍晏宁身下马匹:“你先走,他们马上就追上来了,请溪原城的人开城门……”他顿了顿:“阮久的面子,应该好使。”
晏宁应了一声,刚要策马上前,就听见轰隆一声响。
他抬头:“王爷,城门开了。”
萧明渊抬手一挥马鞭:“走。”
而帕勒老将军站在城楼上:“既然是王后的朋友,还是先请进来再说。”
不到一百个人,做不了乱。
等萧明渊的人都进入了溪原城,溪原城城门才关上。
梁国那边派人前来交涉,喊话道:“我等追捕之人乃是反贼萧明渊,此乃梁国内政,还请鏖兀不要插手!”
帕勒老将军中气十足:“这是我们王后的朋友,来探望我们王后的!有什么事情,让你们皇帝写折子跟王后说!”
“此乃梁国……”
“滚!”
凉州城与溪原城遥遥相望许多年,戍边士兵都有感情。梁国这边喊话的人,是英王派来的,还想再说话,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凉州戍边士兵拉下去了。
“对不住,叨扰了!”
帕勒老将军这才缓和神色:“不要紧,有事情让上头解决。”
两边人马都从城楼上下去了,溪原城城门里,萧明渊从马背上翻下来,勉强站稳,向帕勒行礼:“多谢,我……”
帕勒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狼狈,也不便听他多言,只道:“我派人传信给王后。”
“阮久现在在尚京?”
“在北庭,王后收到消息,要过来救你们的,路上出了点事,就耽搁在北庭了。”
萧明渊抹了把脸,脸上手上都是凝固的鲜血灰尘,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
他思索了一下北庭与溪原的距离,最后道:“我过去找他。”
*
萧明渊一行人只在溪原稍作休整,当天下午便启程去北庭。
北庭那边,也只是早一步收到了消息。
那时阮久还抱着枕头靠在床上,把中午吃的米粥全部吐了出来。
赫连诛没避着他,就让使臣在门外禀告。
阮久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马上就打起精神来了。
赫连诛帮他拍着背,分析道:“英王也没有全骗你,他确实谋反了,萧明渊也确实逃出来了,他也在凉州设下了埋伏。”
或者说,英王做了两手准备。在梁国这边,把萧明渊赶尽杀绝;在鏖兀这边,让阮久认清细作的下场,与赫连诛离心,让鏖兀放弃插手这件事情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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