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渊被俞柯推开,离得后者远了些,才使得神智变得清醒起来。他晃了晃神,随即抿紧了嘴唇,却没有选择与俞柯兵戎相见,反而张了张嘴,再次喊出一声,“师父”。
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有感恩,有深情也有恨意,但更多的却是……依恋。
鬼谷深渊的两年,无主之地的三年,他与这人林林总总朝夕相处了五年。支撑他活下去的不止是对俞柯的恨意,更多的则是变成了对师父的炽热情感。
宋家被灭门,他被俞柯挑断手脚筋,熏瞎双眼扔在囚笼当中,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没有疯没有傻,对俞柯的恨意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但他却忘不了,有那么一天,这人伸出手穿过栏杆,轻轻地放在自己脏兮兮的发顶,说的那句话,
“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并且早晚有一天会拥有一切。”
“我等你变强。”
也就是这番话让他重新燃起了逃出去的希望,他不会输,他会赢回自己的一切。
俞柯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又为什么要在一次次救了他之后却不承认?偏要在神墓岛上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狠绝的行为,只为让自己死心?
“师父,你喜欢我吗?”
宋祁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的恨他的爱他的疑虑,太多想要在这时候问出的话到了嘴边却只变成如今的这一句。
你喜欢……过我吗?
以为自己身处梦境之中的俞柯依旧是糊涂的,却在听到宋祁渊问出的这句话时,愣了神。本来还沉浸在被宋祁渊唤“师父”的幸福感中,微微笑着的他如今却仿若丧失了表情,半晌说不出话来。
俞柯撑着下巴的手松开,改为挡在额前,垂下头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好半天才似是叹息般轻声道,
“本尊怎么能喜欢你。”
清浅的话散在空气中,却使得气氛一瞬间变得死寂。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宋祁渊猛地站起身,不受控制地喊出声,“是因为你我之间的仇恨吗?!如果是的话,你倒是说出来当初为何要对宋家做出那样的事?你只要说出来,我都会听!”
宋祁渊绕过石桌,来到俞柯的身前,双手紧紧抓着俞柯的肩膀,急声道,“告诉我你灭宋家不是当初在神墓上说的那个理由!你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师父,我知道你不是真如那些人所传言的无情,你那么善良,和我相处的五年里,你甚至都很少会伤害别人,我都知道的,你在神墓上所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你伤害宋家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对不对?”
宋祁渊情绪激动,说到后面声音几乎都带着难以压制的哽咽,
“师父,求求你快告诉我,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求求你……”
不管怎么样,宋祁渊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十岁从天之骄子堕入无底深渊,匆匆七年来报仇和对师父的执着就是他生活的一切。他能够依赖的人只有师父,如今却发现这个人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知道真相的他在仙界众人面前装的再坚强,再淡定自若的步步为营与俞柯对峙,却终究无法真正放下这段已经融进血肉里的感情。
宋祁渊已经自暴自弃的打算停下自己的仇恨,只想让俞柯说出真正的原因,有什么事情只要说通了,一定会好的。
一定能好的。
场面太过失控,宋祁渊手上的力道和他激动的话语直传进了俞柯的心里,令他的酒劲瞬间醒了一半。
俞柯垂下头,散落的发丝将他的面目遮的隐隐约约,他扯起嘴角轻轻的笑着,眼泪却已然在眼眶中打转。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原来小屁孩儿真的来了,原来自己刚才还和他……接吻了。
【你那么善良】
【你甚至很少去伤害别人】
他善良?
呵,他手下的人命…还少吗?
自己是一个罪人,他欠下的债迟早都要还上。但是小屁孩儿不一样,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不是千年前那个杀神,亦是没有那般尸山血海的记忆,他能够毫无负罪感的轻松的活着。
俞柯不想让宋祁渊过得和自己一样,他宁愿把所有的罪都自己一个人担下来,也不想让小屁孩儿对自己生出愧疚的情绪。
宋祁渊是自由的。
俞柯缓缓抬起头,泛红的双眼直直的望进宋祁渊瞳孔深处,嘴角牵动,却再也做不出一个笑的表情,
“祁渊,别问了好不好?”
他站起身,伸出手摸上宋祁渊的脸庞,努力弯起双眼,道,
“师父也求求你,别再问了好不好?”
第十五章 甘愿沉沦
俞柯知道作为魔尊,他应该在这时候摆好了嘲讽的姿态,用最残忍的话打击宋祁渊。就像在神墓之上,他镇定自若的讲出自己扮演叶妄之只是一场游戏,自己自始至终都在戏弄他,更能狠绝的对宋祁渊道出“去死吧”这样的诅咒。
但现在他的酒明明已经醒了,却如何都开不了口。在这片充满两个人美好记忆的地方,他不想变成那个残忍的魔尊,他只是小屁孩儿的师父,是那个把剑扔给宋祁渊让他劈柴,一天到晚催着他做饭的叶妄之。
他想就这样装醉下去,至少不要现在醒来。他自私的想要再以叶妄之的身份陪着宋祁渊待一会儿,就一会儿。
一会儿就够了。
宋祁渊听完后者的话,感受着脸颊上那只手掌的温度,眼眶中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他颓然的松开抓着后者肩膀的双手,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盯着俞柯的表情,情绪更加激动,
“师父,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我一直以为自己多少了解你,但我现在发现自己对你从来都是一无所知。”
他暗红色的瞳仁中蕴满了无尽的痛苦,大声质问道,
“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他拥有一部分前世的记忆,知道在水牢中不管那人怎样拷打俞柯,甚至用尽了一切残酷的刑罚,这人却从来都是恶劣的笑着,然后一言不发。对于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他几乎束手无措。
俞柯看着这样的宋祁渊,心脏一抽一抽疼的发紧,他索性再次坐回石桌前,拿过桌上的酒壶,直接对着壶嘴将那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不想面对,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自己灌醉。
大肚酒壶中还有不少酒,俞柯这般喝,导致过多的酒水顺着他尖俏的下巴滑落,滑进他的前襟,最后隐没在红衣之中。
“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宋祁渊走上前,抢过俞柯手中的酒壶,力道重的像是要将瓷质的酒壶捏碎。
“乖徒弟,来,陪师父喝一杯。再过一个月,你就要成亲了,今天师父提前为你庆祝。”俞柯两颊微红,眼神朦胧,但神智却清醒的很,他极力寻找两人之间的话题,不想让局面这么尴尬。
却不晓得自己越是这般转移话题,宋祁渊越是恼火,暗红色眼眸中的怒意几乎喷涌而出,引得他周身气息都变得不再稳定,真气隐隐沸腾。
“好!师父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便‘陪’你喝了这酒!”
他眼睛微眯,伸手拿过刚才他为俞柯倒的那杯酒,含进嘴里,俯下身吻住后者的嘴唇,强行撬开俞柯的牙关,将那一口酒渡了一半到后者的口中。
俞柯被宋祁渊措不及防的动作震惊到,呆愣愣的任由眼前的人将酒水送入嘴里,醇香的酒液溢满整个口腔,使得俞柯的脸色更红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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