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男配糊上墙(64)
说完系统就跑了,不躲在他脑袋里,也不化形成乌鸦,融入含章上的黑雾里。
乐正白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心情出奇地烦躁。
系统的确没可能这么幼稚,这么说……
是他自己脑子抽风,不停地在脑子里回放沈道长‘临死’时看他的眼神?
眼神一飘,乐正白抬眼看去,又瞧见沈道长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遗容’。
这样的一幕,恰好和水面上正呈现的景象交相呼应,没有最晦气,只有更晦气。
干!
正在修复心脏的指尖又是一抖,险些出岔子,乐正白直接被自己的反常给气炸了,把圣莲肉往地上一摔,去他大爷的修肉身活死人!
圣莲肉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看着就要掉进酒池里,又被乐正白一把抓了回来。
心脏后怕地在胸膛里突突直跳,他的心情依然烦躁不堪,怒气却硬生生被磨得去了七分——认命了。
乐正白重新拿起圣莲肉,一边脸色黑沉沉地放杀气,一边牟足了耐心和精神给人修补伤口。
弄着弄着,就忽然想到,幸好沈御岚的魂魄不是人形的,也不会说话。
刚静下心没多久,远处又传来脚步声,是陆虞折回来了,手里拿着多余的圣莲肉。
陆虞似乎本不打算靠近,见乐正白不介意才走了过去,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人欲言又止,又露出了那个‘我懂你,节哀顺变’的表情。
把圣莲肉交给他后,还半蹲下身,老父亲似的拍了拍乐正白的肩膀,叹气。
乐正白被他叹得眼角直抽抽,挑眉瞅人,满脸都是‘我跟你不熟,你套什么近乎’的神色。
然而他的排斥抗拒并未被接收到,陆虞很是慈祥地说道,“看到你,我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哎……难受就哭出来吧,这时候的眼泪往肚里咽,只会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烧坏。”
“……”肺腑是有点抽疼、像是轻微的痉挛,但他拒绝接受陆虞的‘眼泪灼烧论’,乐正白本就烦得很,顿时觉得有点演不下去了,躲开他的手,“我没难受。”
然后就被陆虞理解成了逞强傲娇,没听到他的否认似的,继续自说自话起来,“容霜是爆体而亡的,死的时候没有全尸,我花了三天才将他的每一块都捡回来,用了一年时间才把他拼成现在的样子。”
乐正白觉得心里沉沉的,有点闷,不知这时候该说什么好。
陆虞继续道,“当时我一看见那些尸块就会失控、发抖,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起码比我冷静多了。他的魂魄也碎得不成样子,比肉身还难修补,但看起来起码没有那么可怕,霜绝里的残魂,是他缺少的最后一缕。”
乐正白难得良心发现了,坦白道,“抱歉,其实我骗了你。”
陆虞扯了下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许久未与人打交道,面部神经很是僵硬,笑得十分难看,“骗我什么?”
如果霜绝是假的、骗他的,他定会要了眼前这人的性命。
乐正白低头看着手心的圣莲肉,“沈道长其实不是我的道侣,我和他的关系其实很糟糕。”
陆虞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但骗了奉天魔尊你,还骗了沈道长,他太傻了,我一看他犯傻,就忍不住继续骗他、欺负他,可他竟然没有讨厌我。”
陆虞和容霜之间的故事,沈御岚曾清晰地梦到过,转述的时候却略过了许多细节,只讲了重点。
于是乎,乐正白本想说点真话,却误打误撞地又戳到了陆虞的心坎里,让这个上了年纪的魔尊更加深信他与自己是同类人了。
陆虞再次叹气道,“霜儿也是个很傻的人,我理解你的心情。”
乐正白:……
误会越来越深,洗不清了。
乐正白被陆虞胡乱搅合误会了一通,心情意外地平静了些,加上陆虞刚才送来的那部分、圣莲肉变得绰绰有余,总算将沈御岚的肉身细细修补完毕。
干净白皙的胸腹上,一丝疤痕也未留下。
酒池中的画面已经放得差不多了,他想着,保险起见,还是让沈御岚现在就做出决定比较好。
他拿起含章,对着那团黑雾道,“沈道长,考虑得如何了?”
第81章 一念生
乐正白问他:“沈道长, 考虑得如何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 看起来面目平静, 语调平稳,像是问出口的不过是个极寻常的问题。
池中的画面仍在变幻着, 沈御岚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听了这声问话, 便是一愣。
原以为,宗主会晚一些才来问他要答案的。
这一愣的时候, 便朝人看去,不小心瞧见宗主的手指,绷着劲力、不甚自然,就像是在紧张、害怕。
可乐正白这般的人怎会懂得紧张、怎会知道怕呢?
沈御岚有点想笑,魂魄却是不会笑的, 只在黑雾上荡出一圈涟漪,他觉得自己定是犯了老毛病, 又在自作多情了。
从被含章刺中、身死, 到如今看尽了池中景, 先前如洪水决堤般的情绪早已归为死寂。
这感觉与曾经无数次身死、重生时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却又不甚相同。
如果说曾经的自己, 是不知疲倦、日以继夜在地狱深处向上攀爬,苦苦挣扎之人。
那么如今, 他应当是陡然松了手,直直躺在了深渊之底,只睁着一双眼, 安静地盯着头顶万丈悬崖,还有那一片璀璨夜空,将绝望与沉思都纳入眼中的人。
身边是他流下的血,峭壁上是他流下的抓痕,夜空是他从未抵达过的终点。
第一次停下来,注视着眼前从未仔细观察过的一切。
有些念头,他并未认真考虑过,突然从乐正白的口中提起,他却觉得合情合理,正是自己需要的结果。
比如,魂飞魄散。
沈御岚不确定,宗主给自己这样的选择,是真的厌恶自己到了极处,还是真的存着世人少有的仁善,想要助他脱离苦海。
一直以来,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的人,突然变得丁点都看不懂了。
如果说,总是待自己很好的人,能算作朋友,总是伤害、算计自己的人,算作敌人。
那么乐正白于他而言应当算做什么?
如果只是想要自己死得彻底,又何必一次次出手相救。
宗主根本不需要让他活着,也不需要他身上的什么利用价值,两人之间甚至连最初的利用、合作关系都只是借口。
沈御岚从未有过这样的困惑迷茫,更不明白的是,宗主若知道自己想要的只是解脱,又何必再摆出一条生路。
直到他看到了酒池中的一切。
原来,重生的轮回真的可解,自己认为的命数,只是人为,并非天意。
他不是圣人,没有背负拯救一切的使命,没有比所有人更多的责任付出一切。
他还是可以做个普通人,过自己的人生的。
原来,他不断的牺牲与死亡换来的并非更好的结局,原来在他身死之后,对周围带来的恶果远胜于生前的帮扶。
在他不曾看到的地方,柳放舟飞升成仙,又一次次因为没有等到他,重回凡世。
江淮远本已经与容秉风走到欢喜安稳的结局,却在他身死之后郁郁寡欢、再没笑过,认为是自己的幼稚任性害了大师兄,从此背负愧疚懊悔。
一世又一世,他做得越多,在他死后陷入困境的人就越多。
于生前帮扶了可怜人,可怜人便在他死后怨恨天道不公,善无善报。
世界并未在他闭眼时停止运转,是他带着所有人一同坠入循环往复的炼狱。
是他狂妄自大,将自己当做了唯一的希望,只一味地向前冲,没有将他人的付出和努力放在眼里。
是他辜负了每一个相信、关心自己,对自己付出了感情的人。
愧疚之情在心中汹涌着,这一次,却不是因没能救下更多人而自责,而是为辜负的人间真情,为长久以来一直被轻视着的自己。
他走得头破血流,仍坚持了这么久的一条路……
竟是哪儿也去不了的死路。
他必须活下去。
“生路,还是死路?”
见那团黑雾迟迟没有反应,乐正白又问了一遍,“现在就决定吧。”
他将含章拿了起来,手指悬在那黑雾上方一寸处,“知道你没法说话,但总还是能动的吧?”
那黑雾便慢吞吞地聚拢起一点来,试着碰触他的指尖。
看着倒是乖巧。
借着碰触手指的方式,乐正白终于得了他的答复。
生路。
乐正白由衷笑了。
沈御岚从未见他这样笑过,看着,都有些不像是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宗主了。
忍不住便想到,宗主如今做的这些,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想通一切,不再心怀死念吗?
酒池中的画面终于结束,最后一幕是二人浴血相拥,乐正白握着刀柄时,眉眼中压抑着的隐忍、疼痛神色,在一片水波中暴露得彻彻底底。
这样的神色,像极了方才他拿着圣莲肉,仔细修补怀中人致命伤的样子。
原来他也是心疼的。
沈御岚仿佛在一瞬间悟了,像是做梦般听到、看到、感觉到了某种朝自己传递而来的讯息。
就像是看到了一团光。
无需爬出深渊,它会照亮每个角落。
——在你死后,你维护过的一切也失去庇佑,不再安稳。
——有人为你报仇,为你坠魔,有人为你相信善恶有报,又因你再也不信天地,没有你的世界,无法迎来美满的结局。
——看,你的不幸和死亡,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所以……
“活下去。”
乐正白带了温度的视线朝着黑雾投来,那里有个已经死过了最后一次的魂魄,
“沈御岚,记住你的选择,好好活着。”
一瞬间,沈御岚觉着自己的思维一片空白,被某种如乐正白一般霸道的东西击中,不能思考。
半晌后,他又想到,幸好,自己的魂魄只是一团雾气,没有化成人形。
庆幸,又可惜。
若是人形,定然能做到更多事情。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恨不得立刻就活过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
景象终于彻底消失,池水也恢复了原样。
此时,陆虞像是算好了时机,站在了远处,等着乐正白离开酒池后开口问道,
“打算出塔了?”
乐正白朝他点头,想着,魂魄归位的事,还是等出塔再做,免得刺激到奉天。
陆虞却继续道,“我跟你一同出去。”
“你不是……”
不是被封印在塔中,永世不得出吗?难道是因为拿回了霜绝,就有足够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