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被迫的(31)
络清按住鞭子,笑意盈盈的道:“好了,刚回来又吵架,嘉瑞身体还未好,你们不想着怎么用点心,怎么还互相追究起责任来了?”
她说着话就是微微侧头,语笑盈盈道:“嘉瑞,别理这两个粗汉,都在军营里呆惯了。”
她身形微动,走到安嘉瑞身前,细细看他脸上的病色,便带出几分关切之情来:“看你这脸色……”语调婉转,似有心疼之意。又生生止住,从袖口摸出一个玉扳指,绿的晶莹剔透,在光照下反射着琉璃般色彩,不似凡品。
洛清拿着它放到安嘉瑞手上,笑道:“这先前也是父亲给我的,如今你既然与天禄已结秦晋之好,我就替父亲转交给你了。”她面上含笑,轻轻拍了拍安嘉瑞。
安嘉瑞看着手上的玉扳指,一时不知道是如何处理,面对络清这个看起来只是良妻贤母的女人,他是真的有些发怵,尤其是想到她没有孩子之后,简直无数部宫斗剧在他脑海中闪现,无一不加深了她的恐怖。
但都天禄显然没有这种感觉,他闻言,露出小酒窝,有些矜持又有些骄傲的样子道:“父亲看到嘉瑞也一定会喜欢他的。”他脸上满是肯定之色,恨不得向天下人宣布他的嘉瑞是多么好。
牧夺多一时失语,看着他的表情,怀疑他已然忘记父亲的凶狠了,要是父亲还在世,他压根就不可能和安嘉瑞结契。早就被抽的喊爹喊娘了。
牧夺多一贯溺爱都天禄,袁吉哈尔可不一样,他宠爱小儿子,但建立在有原则的程度上,都天禄小时候仗着大汗宠爱,功课跟不上,被老师告到了袁吉哈尔处,那顿抽真是解气啊。
牧夺多至今想起,都恨自己当初上前拦的太早了,就该让这小子多挨几下,省得他长大了还气他,什么事都敢做,就没人制得了他。
络清微微一笑,似乎十分赞同都天禄所说。
牧夺多悻悻的放弃了让都天禄回忆起父亲的凶残的举动,侧头正经问道:“此番西征如何?”
都天禄手指轻轻点了点把手,不屑道:“不堪一击,要不是大兄你嘱咐我,我直接就把都城给你打下来了。”
牧夺多点了点头,露出赞许之色:“何必急于一时。待我腾出手,必是雷霆一击。”
说起这个,慎昭昭的脸在都天禄脑海中轻轻浮现,他不禁微微皱眉,有些犹豫要不要将此事说与大兄……
还未等他下定决心,一阵欢呼声传来。
殿外飞快的走进一个仆从,躬身行礼道:“大汗,袁三军主力携战利品已至宫殿外。”
大汗脸色一正,朗声道:“随我去迎接我们的英雄!”
都天禄微微一愣,想起了那些喋喋不休,正气凛然的家伙,握着安嘉瑞的手微微一紧。
安嘉瑞已然站起身,准备去看热闹,都天禄手上突然一用力,不由停下动作,疑惑的看向他。
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大汗脚步未停,目光却稳准狠的插在了都天禄身上。
都天禄站起身,露出一个笑容,跟上了大汗的步伐,却几近无声的道:“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嘉瑞,我只是喜欢你。不要……”
他嘴唇微动,几乎让安嘉瑞听不清接下来的话:“不要恨我,不要推开我,不要不要我……”
那一刻他的表情,安嘉瑞至今仍能回想起来。
那是一个最卑微的请求。
但他脸上却丝毫不露,将所有的情绪都埋藏在心底深处,就如同他已经在深夜无数次品尝过它的味道,所有苦楚和不甘都已经沉淀了下去,化为绳索,捆住了他自己。
安嘉瑞想,光是看着他这样,他的花儿都要为他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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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礼的军队在即将靠近宫殿时, 便已慢慢改变阵型,沿路留下控制秩序的士卒,避免人群冲撞了大汗。
随着士卒们慢慢脱离大部队执守在街边,献礼的军队人数便锐减了下去。
终于在即将到达殿门口时, 只余下百来人, 围着中间那几匹马,步履整齐,昂首挺胸的踏在大地上。
眼看着终于要到献礼的环节了, 被士卒们拦在一定距离后的人群不由的激动了起来, 欢呼雀跃声不断,纷纷翘首以盼大汗的身影。
柱子间在最前方整装肃立,用余光看了眼身后晕乎乎似乎还未回过神来的战利品,有些踌躇, 他们这一脸灰尘,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样子, 是不是拿不出手啊?
但是一想起他们精神饱满四处乱怼的样子,他立刻打消了心里的念头,继续安静的等待大汗的接见。
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耀, 亦是他们出战的意义所在, 为他们的王带回胜利和土地!
帝国进攻的铁骑永不停息!掠夺!进攻!胜利!便是他们铁骑所向。
在越来越响亮的欢呼声中,宫殿前的侍卫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不止是警惕的看着旁边被拦住的百姓, 对献礼的军队亦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那可是袁三军的精锐, 真有二心,这些人已足够他们坐立不安了。
更何况不久前都天禄还大肆封锁过大都来往的道路,其气焰之嚣张,亦让他们被上司耳提面命,反复强调宫殿的安全性。
所幸他们没有紧张太久,宫殿的正门被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慢慢露出了宫殿内部的全貌,花木盛开,树影清幽。
大汗从走廊上大步走来,其势如猛虎,使人望之而生畏。
吵闹声更上一层楼,待大汗大步走近,他身旁缓步慢行,落落大方的络清才慢慢露出了身影,待百姓看到络清,欢呼声几近沸腾。
待都天禄牵着安嘉瑞一脸不高兴的走入他们视野内,连稳稳隔离开人群的防线都波动了下,人群忍不住往前挤,想看清传说中让殿下冲冠一怒的辞国人。
士卒们艰难的稳住了人群朝前的冲击,余光也忍不住朝宫殿内看去。
待看到虽面带病色但容貌出色,气质恍如仙人般的安嘉瑞,险些跟着被拦下的小娘子们一起惊叹出声,幸好作为战士的坚韧意志在紧要关头制止了他们,没有当场丢人。
待大汗走近,整个袁三军精锐顿首行了一礼,整齐划一,如流水般整齐,显露出他们的军纪。
大汗拍了拍柱子间的胳膊,朗声道:“袁三军,你们为我带回了胜利和荣耀!你们是大金的英雄!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在场的战士皆左手握拳敲了敲胸口的盔甲,手与盔甲的碰撞发出的声音汇合在一起,形成了忠诚与渴望的奏曲。
在场众人都能听出他们对战争和胜利的渴望,于无声处,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大金在征服的道路上前进。
待声音渐低,大汗接着道:“我的子民们,你们应当为他们高呼,为他们献上敬意,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
只听到欢呼声乍响,无数赞美和夸奖的词汇聚在一起,现场气氛一时热烈到如同误入传/销现场。
将士们脸色不由露出了自豪之色,为他们夺回的胜利,亦为他们悍不惧死的表现。
都天禄在后方,一眼看见马匹上的名士们晕乎乎的堆成一团,似乎分不清哪是哪的样子,微微放下了点担忧。
等大汗开始惯例的激励和鼓舞,余光一直关注着安嘉瑞的他,注意到了他脸色露出的些许惊讶,思及辞国可能对凯旋而归的军队没有过这样的鼓舞和激励行为,便靠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解释道:“都是老一套了,大兄就喜欢搞这些,弄的每天都有大将想请战出兵。”
安嘉瑞侧头,若有所思道:“大金的战争气氛很浓郁,于辞国倒是不尽相同。”
都天禄脸微微一僵,转移话题道:“待会就要献上战利品……”话音未落,他又露出几分懊恼之色,显然是在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越扯越往不该扯的地方靠。
安嘉瑞真心实意的有了些兴趣,目光朝灰头土脸的辞国人脸上看去,似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还未等他细看……
大汗已上前几步,饶有趣味的看着横卧在马上,满身灰尘,一身狼藉的名士们,位置转换,恰好遮住了安嘉瑞探寻的眼神。
都天禄看着他回忆的目光不由心头一跳,期期艾艾的小声道:“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安嘉瑞被打断了正在搜寻的记忆,目光微凝,就看到了都天禄难得一见的弱势模样,目光中尽是请求,还带着些心虚,眼角微垂,显出可怜兮兮之态,居然也有些意外的适合他这极具侵略性的外貌,有种已然折断了他的羽翼的错觉,让安嘉瑞有些蠢蠢欲动,角落处的小花儿摇啊摇的,直挠的他心痒痒。
他露出一个恶趣味的微笑,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意味深长的道:“那……你求我呀~”
都天禄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愣,正直且纯洁的他并没有联想到别处去,反而有些开心嘉瑞终于对他提出了要求,双眼蓦然一亮,小太阳重出江湖,他干脆道:“求你。”
啊,说的那么快又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反而没什么意思了。安嘉瑞表情微微收敛了些,但并没有就此放过他,声音微挑道:“不是这样的求。”
都天禄有些疑惑,对上安嘉瑞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就被大汗给打断了。
大汗终于欣赏完了他们狼狈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这些就是在我宫殿行刺杀之举的主谋们?”待人群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到他们身上,并开始指指点点的时候,大汗才继续道:“真令人失望啊!无法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战胜我,就只能使这种阴招了吗?”
他退后一步,挥了挥手,立刻有士兵上前,将他们从马匹上搬下来,扶正立在地面上,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他们的样子。
终于脚踏实地了的名士们,开始慢慢恢复理智和头脑。
大汗尤在那边站在大义上指责他们:“就算刺杀了天禄,你们以为大金进攻的脚步就会停下吗?哪怕没有天禄,大金还有千千万万个勇士,足以拿下辞国!你们的痴心妄想永远不会实现!”
在一片欢呼声中,有人先行回转了理智,他立于一众被擒回来的名士之间,长身而立,虽满是狼藉,灰头土脸,但当他目中露出清明之色,昂首环顾四周时,一股非同寻常的气质从他身上涌现,是敢为天下先的舍生忘死,是众人皆浊我独清的遗世独立,翩翩君子,虽已过不惑之年,但仍有清隽之貌,可见当年风采。
待他看清周围的环境,不由一挥袖……没挥动,被捆的结结实实呢,但这也不妨碍他抬起头做出一副名士风范。
安嘉瑞目光一凝,看着他,虽有些变化,但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如出一辙,毫无疑问,这是……
都天禄在一旁看着安嘉瑞专注的眼神,知道他认出了这个人,不由更是后悔为什么要带他来看献礼仪式,他被他们怎样说他倒是无所谓,但是他不想让嘉瑞也直面这些名士的指责和控诉。
光是想想嘉瑞被他们痛斥的模样,他就无法忍受,更无法忍受,嘉瑞还会往心里去,或者干脆被说服。
都天禄阴翳的看着他们,几乎想让落塔在大庭广众下处理掉他们,但仍有最后一丝理智摇摇欲坠的制止了他,如果这样,才是真的……一切都无法挽回。
所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张嘴反驳大汗。
“大汗误矣,吾等刺杀都将军,非是为了君口中之荒谬理由,而是因为此人于我,便该死于刺杀!”他义正辞严的道,居然还有一丝正气。
对于他的反驳,牧夺多不由扬眉道:“便该死于刺杀?君之口气可谓太大。”
他昂首不欲与他争辩,目光却不期然落在了不远处的安嘉瑞身上,两人双目相对,他的脸色蓦然一变,极为严肃和不满,目光紧紧的盯着安嘉瑞被都天禄牵着的手上,似刀子般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