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华年听见惊雷声音,赶紧让人把各处门窗关好,晒在外面的衣物都收进去。
夏日的急雨从来不讲道理,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瓢泼雨水就从天上倾泻而下。
大理寺的人把迟清荷的马车送到了齐黍县主府上,车夫冒着大雨叩门,金三打开门把人迎进来,秋华年听见消息,顺着风雨连廊来到前院。
两年不见,迟清荷已经完全成人了,但眉眼间还是能看出那个心事重重的忧愁少女的影子。
迟清荷屈膝拜见县主,秋华年扶住她,见她一脸疲色,知道她这些日子绝对没有好好休息,赶紧让人给她收拾屋子,又派红翡跟着她。
“九九的丁香院厢房空着,院子里的丁香花开得很好,你安心住下,和九九好好叙叙旧,有什么事情让红翡去做。”
九九已经撑着伞从夹道过来了,叫了声清荷姐姐,一脸惊喜地跑过来。
“存兰跟着桃红婶子住,我正愁一个人住没意思呢,清荷姐姐就来了。”
“我做了一种洁发的膏药,特别好用,今天就给你试试!”
秋华年笑着轻咳了一声,打断这对兴奋的好姐妹,“清荷,送你回来的人去哪里了?”
“十六公子奉皇命入宫了,其他人包括案犯都在大理寺。”
九九听见十六的名字,看了眼秋华年。她还记得在杜家村时来家中住过一阵子的神秘“哥哥”,后来也在京城家中瞥见过几次对方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九九总觉得,那位十六哥哥和自家的关系不简单,华哥哥也非常关心他。
秋华年暂时不好解释十六和自己的关系,让九九带迟清荷去自己的小院休息了。
赶了十来日的路,又遭了一场大雨,要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好好睡一觉才行。
秋华年想到已经入宫的十六,暗暗叹了口气。
不知道十六这次出去有没有受伤,他肯定也累了,希望汇报完任务后,他能好好休息一下。
登基大典时,应该有机会见面吧……
……
紫禁城,谨身殿配殿,这里距离天子起居的地方仅有一墙之隔,本来是个小书房,新帝入主皇城的第一天就让人把它收拾出来,摆上了床榻与生活器皿。
十六在奉天殿见了圣上一面,就被他吩咐人带到了这里,让他收拾好再回去。
风尘仆仆、污颜残面,确实不是面君的样子,十六不甚在意自己的模样,但他最懂得规矩。
宫人们迅速而有条不紊地送上了热水与一应器具,不敢多看,飞快退远了,新帝的习惯还没被摸清,没人敢做出一点踩雷的举动。
尤其是在新帝召见解氏女后心情明显不悦的时候。
十六想到快些回去的命令,飞快除去脏污的衣衫,把自己泡进热水里。
温热的水本该抚慰疲惫的身躯,十六却浑身一个激灵,皮肤各处传来剧痛,他抑制不住地干呕了几声。
十六飞速按了几个穴位,用特殊的吐纳法调整呼吸,眉头深深皱起。
在江南迟氏的时候,为了演好戏并取信于人,他吃下了他们给的秘药。
其实并不是什么难解的奇药,十六的身份没有暴露,对一个知道些秘密,作用仅仅是威胁和牵制迟清荷的分家的仆役,迟氏没有下太大成本。
在世道的压迫下,对寻常女子与哥儿来说,贞洁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迟氏给的药利用的就是这个。服下药后,必须每七日服一粒解药,否则就会春性发作,神志不清,露出种种痴态。
迟氏倒台后,负责控制十六的人在最后一刻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毁去了解药与药方,让十六一时找不到替代。
那时最重要的事是稳定局面,为新帝扫清隐患,为了不让蠢蠢欲动者觉得有机可乘,节外生枝耽误了事情,十六没有声张此事,只是凭借自己的药理知识,悄悄配制了一种仿制解药,拖延发作时间。
等他回京,就能到太医院让圣手查阅典籍,调配真正的解药了。
十六晃了晃脑袋,计算出自己心跳速率比正常快了几分,并且还在加快。
这一路几乎没有休息,他的身体的抵抗力被削弱了,被热水一刺激,秘药卷土重来,仿制解药不太顶用了。
皮肤上的刺痛好了一些,但身体内部,一种陌生的、奇异的、让人感到不妙的感觉却正在酝酿。
十六哗啦一声从浴桶中起来,肌肤脱离热水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向大脑传去疼痛作为抗议。
十六没有停顿,随便抓了件中衣穿在身上,推开窗户跳入滂沱大雨中。
他抿着薄薄的唇,数不清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头发与眼睫,浇透了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十六看得出,许久未见的陛下心情不悦,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他唯一的作用就是遵循命令。
陛下命令他快去快回,他要再拖一下药效,去奉天殿汇报任务后,再去太医院。
第196章 梅望舒
“你在干什么?”
雨幕之中,一道熟悉到与灵魂绑定的声音传入十六耳中。
十六转头看去,穿着龙袍的嘉泓渊站在屋檐下,檐角落下的雨线连成帷幕,让他像映在水中的幻影,他长眉紧皱,面色晦涩不清,看上去非常不悦。
陛下为什么来了?是他耽搁了太久,他不耐烦了吗?以前不会这样的,或许?十六不确定地想。
登基为帝,人会变吗?是啊,从人变成了真龙天子,这是应该的。
十六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该请罪,但无休止的大雨冲走了他的体温与理智,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呆愣愣的。
下一秒,幻影般的嘉泓渊啧了一声,从屋檐下出来,把十六往屋里拉。
大雨一视同仁,不因人世的尊卑有任何保留,瞬间砸湿了他。
十六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想给他挡雨,嘉泓渊身体弱,但抓在十六小臂上的手像铁钩一样,十六的体力已经低到了极限,无法挣脱他,两个人以一种别扭怪异的姿势跌撞进了配殿。
嘉泓渊拖着十六往前走了几步,“为何要去雨中?这难道是什么暗卫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后贴着的人突然玉山倾倒般直直下坠。嘉泓渊想撑住他,但没有力量,只能延缓跌倒的速度,两人一起落在了地上。
光亮的木质地板光可鉴人,几乎看不出缝隙,他们的衣服、头发、气息和湿漉漉的雨水搅混在一起,无比狼狈。
嘉泓渊伸手去探十六的身体,摸到一片滚烫,他想喊人传太医,又想起附近的宫人全被自己赶远了。
他本打算等十六收拾好后回到奉天殿再好整以暇地问他,但看见这个人后,就完全忍不住,索性自己过来了。
嘉泓渊不想让自己质问十六之事被任何人知道,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所以过来之前,他让所有宫人退避三舍,谨身殿配殿附近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现在这样,像是他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嘉泓渊心里莫名一阵烦躁,他厌恶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眼下脱离掌控的,还是最要命的十六。
“我出去喊人传太医。”
嘉泓渊要起身,发现自己大半个衣袖被十六压在身下,他去推十六,没有推动。十六大概是想自己起来,但大脑的指令传达到身体,只有微弱的移动。
他的思维还算清晰,不想嘉泓渊担忧,哑声解释道,“只是一种普通的秘药,太医院有完整的解药配方,无碍的。”
嘉泓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觉得无碍,他拽着自己的衣袖问,“为何密报中没有提及此事?你该立即回来。”
只是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十六的意识就不清醒了,他扯住嘉泓渊衣袖的另一端,以一种平时绝不会有的眼神看着他。
“我、我……”
十六面色潮红,瞳孔散开,身上那一层薄薄的中衣经过雨淋又经过跌倒挣扎,已经几近于无,还没散开的部分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漂亮有力的曲线。
嘉泓渊猛地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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