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样的时候能感受到和谢未雨永恒的联结, 哄声也有几分暧昧的喑哑:“小谢, 你明天不用唱歌。”
被子都有昔年洗衣粉的味道, 小鸟最初的巢穴是贺京来在舅舅家的小房间。
窗外是街道, 没什么隔音, 清晨总有麻雀站在窗框。
谢未雨醒得早,会趴在窗框听外面的小鸟聊天。
麻雀最多,偶尔是斑鸠, 喜鹊很吵,说哪户人家晒的东西好吃。
偶尔红隼路过, 被谢未雨发出的鸟鸣吓走。
父母出事之前,贺京来在北方上学,他家住在某个高等小区的中间层,有个露台。
他临窗的房间也不会有车路过,楼层太高,飞鸟也很少路过。
他喜欢安静,花了很长时间习惯舅舅家的嘈杂,直到这些声音成为睡眠的白噪音。
谢未雨来了之后他的习惯又要重组。
从一个人睡习惯两个人睡,习惯捡来的小孩听得懂鸟话。
谢未雨不知道很多个蒙蒙亮的清晨,贺京来就躺在他身边,默默地听他嘀咕,翻译这些小鸟的早饭。
洗衣店不用太早开门,舅舅和舅妈通常七点半起床,偶尔做早餐,偶尔去街口买肠粉。
一开始长辈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位一年只见一次面的侄子相处。
在他们看来,贺京来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又要依靠他们生活,沉默也是理所当然的。
几个月过去,懂事的男孩偶尔去给大人跑腿,熟悉了陌生的城市。
贺京来的皮囊自然不用说,谁看了都知道他长大必然不差。
后来贺京来才知道舅舅后悔过。
如果他按照妹妹的要求把贺京来送回港市,会不会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有更好的成长环境。
至少房间没那么小,也不用感受一墙之隔洗衣机不分昼夜地轰鸣。
贺京来却说谢谢。
他谢谢舅舅听了他爸爸的建议。
贺家到底什么情况,没人比逃走的小少爷更懂。
他的妻子对豪门保留幻想,预设过和爱人的未来。
得知丈夫是逃出来的还问过万一哪天要回去怎么办。
这两个答案就是他们曾经和舅舅说过的。
没想到意外来得那么快。
不是意外,是伪装成意外的蓄谋。
没有跟着舅舅,贺京来就不会捡到谢未雨,不会组成乐队,人生彻底分岔。
他会在港市寂寞到死,不知道人生还有另一种可能。
也不知道他自己会有如此纵欲又贪得无厌的时候。
嘴上说着不要哭,动作却只会令谢未雨更呜咽。
怀里的人累到极限睡着了,贺京来还不肯离开谢未雨。
他抱着谢未雨,像小时候那样。
薄薄的墙体无法隔绝洗衣机的声音,空气甚至都是洗涤剂的味道。
毛绒绒的小鸟喊他哥哥,说你的床比谢阿婆给我准备的大,但两个人睡好奇怪。
伯劳在求偶期之前也可以算独行鸟,谢未雨长毛后再也没有和人挤在一个窝的情况。
人类的体温令变成人的鸟不适应。
在做恋人之前,他们就比夫妻更早磨合。
适应彼此的存在、气息、习惯。
只是这样的认知依然无法延续到身体完全交融,昏昏沉沉的谢未雨惊叹贺京来每天不同的面目。
抱着他的男人喜欢有人在怀的微沉分量,低声说:“小谢如果不做人,我也不要做人。”
他也想做谢未雨的鸟,去哪里都不分开。
夜半,贺京来的手机响起也没能吵醒谢未雨。
高泉告诉老板:“英朗醒了,目前消息封锁,只有舒先生和特派医生知情,米濯正在给英朗检查身体。”
这或许也算一个好消息。
只是时间太尴尬了,高泉结合昨夜的新闻和老板的动向,不难猜测这个时候的贺京来正在做什么。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贺京来遗憾地从谢未雨的身体离去,面容的温柔和声音的肃穆并不同步,“盯着付家人,也不要让老太太那边得到消息。”
“暂时不要告诉英朗的父母。”
贺京来深夜离开,谢未雨这一次睡得比鸟蛋那一次还晚。
公馆的晚宴晚上六点举行,通常贺家人下午三四点就要到了。
贺京来身份不一样,日理万机也不用这么墨守成规,但贺星楼不一样。
他在港市束手束脚,毫无爆红乐队队长的派头,被迫接受各类亲戚的问候,所有话题都不约而同转到谢未雨身上。
“星楼,听说你和京来的未婚夫是一个乐队的,他今天不来么?”
“要来的吧,老太太都说可以带家属了。”
“今天还给幺妹庆祝周岁生日呢,还请了明星过来。”
“星楼,你那主唱不是外国人吗?什么时候和你小叔结婚?”
……
好多问题贺星楼无法回答,他裤缝都快拧成麻花了,只能尬笑应对。
五点多,他收到谢未雨的回复:我刚睡醒。
贺星楼手机都快丢出去。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他脑子里出现的居然是自己续费但是没怎么去的健身房金卡。
要不还是请个私教?
这好像不是一个体力问题,小叔到底怎么保养的?
平时末雨回消息都会带小表情的,现在一个都没有,好像情绪不对劲。
他忽然觉得谢未雨也挺惯着小叔的。
贺星楼想了半天回复:好的。
又觉得太生硬,试探着问:末雨,你是没睡好吗?
谢未雨还躺在和小时候陈设吻合的主题房间里。
清晨的鸟叫无法还原,就像森林主题里录制的伯劳声音,都是痛骂人类变态的。
这个主题房的清晨麻雀完全是人工合成的,没有内容,就是纯鸟叫。
不像以前窗口的麻雀,聒噪无比,偷吃小孩上学路上的面包都要重复三遍,还说这是从人类身上学的。
这次没有鸟蛋,身体却比放了鸟蛋还怪异。
谢未雨卷着被子,从这边滚到那边,贺京来没能成功覆盖鸟蛋那次的记忆,反而追加了他的疯魔。
樊哥不应该是这样的。
但江敦说他还没完全懂人类。
谢未雨神游半天,思考岑末雨如果去了他的世界,是不是也会不懂人类。
原主还是个混血,肯定听不懂文绉绉的话。
贺京来的灵魂还是有个缺口。
谢未雨依然没能彻底填满他的不安。
翻滚的小鸟身上痕迹很明显,他看了都不好意思,脑中回响着贺京来那些糟糕的询问。
区别上次贺京来还有反省和道歉,这次谢未雨的手机只有一条等我回来。
他似乎是有急事离开了。
贺星楼是个毫无经验的初哥,谢未雨没打算问他这种事。
舒皓回倒是很有经验。
因为在港市的身份特殊,只能看不能吃,要守着贺英朗过,偶尔给谢未雨发一些本地咨询。
谢未雨是不敢让贺京来看到的。
全是身材夸张的猛男,也不是小鸟的菜。
“怎么样怎么样,收到末雨的回复了吗?”贺星敏站在哥哥身边问。
他们这边聚了一群差不多岁数的贺家小孩,贺星楼算最大的,其他少爷小姐都还在上学。
贺星楼再有名大家也没什么探知欲,对谢未雨却不同。
网上天天有人偶遇,昨晚还有轰动的街头演出。
十几万转的视频里贺星楼勉强能在评论找到几条赞美自己的。
大多数人和在现场的他一样,只看得到一身风衣弹吉他气质矛盾的贺京来。
这些年贺京来只在重大节日出现在贺家人眼前,小辈们很难把他和影像资料里的艺人重合。
今年家中变化多,大家都希望早点结束,参加贺京来的婚礼。
“星楼哥,小叔有没有说婚礼具体是明年什么时候?不会真的要和老太太的寿宴一起办吧?”
“英朗哥要是一直没醒来,我爸说要从我们里面抽一个代他参加结婚仪式的,我好怕他的未婚夫。”
“小回哥的传闻你们听说了吗?他连小叔的保镖都不放过,英朗哥要是醒来也很惨,哪里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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