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书唱罢,秦大郎微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这和离书是没问题,不过我妹子从梨膏村恁远的地儿嫁来你们圪山村里,如今让她和离回去,萧家得给上些补偿才是。"
倒是不等萧护发话,赵里正先行帮着自村头的人说话:“秦氏嫁来萧家,也没生上个一男半女,要甚补偿?”
古氏连忙道: “人道是三年未有所出方为过,我女儿才嫁来萧家还不足两年咧。”
赵里正有心再帮萧护说话,但他并不晓得两人和离的缘由,不知当拿什麽替他反驳了去。
秦大郎见这头没了话说,立便挺起了胸膛:“咱也不要多的,萧家补偿我妹子五亩田地便是,教她回去以后带着个孩子也能有口饭吃。”
“五亩地!”
赵里正瞪圆了眼:“咱岭县不说富庶,田地也并非尽数肥沃,便是一般田地也要五六贯钱一亩,五亩地下来得二三十贯钱,足娶一新妇。恁也忒狮子大张口了些!”
族老也是摇头:“不成,咱村野人户没这般的道理。既是萧大郎提得和离,秦家女便自行将嫁妆悉数带回去便是。”
秦大郎和古氏哪里肯,当初秦氏嫁过来时,与萧家要了十五贯的礼钱,嫁妆就一床三斤的棉花被子。
要说三斤的棉花也得花不少钱,得要两贯多了,可那棉花却是家里用旧的拿去铺儿上重弹的,不过值贯把钱。
除此之外,再没甚旁的。
若单只要回嫁妆,那跟打空手回去有甚差别。
“萧家若不给那补偿,那就休想教我妹子在这和离书上画押!”
秦大郎梗着脖子,到底是跟内赌场打过交道的人,不要脸起来完全不似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甭以为你们人多就能不讲理。”
这时候一直不曾发话的萧护终于张了口:
“我未说秦氏犯了些什麽事儿给你们留面皮,你们若还要在此处撒泼,那和离书就改休书。我去请官媒来评断。”
秦氏一听这话面色一变,她犯的事儿往小了说便是小肚鸡肠了些,可往大了说便是妒,口多言,这可是七出之条中的两条。
要官媒一来,断出她是如此,再被萧家休了去,便是如今天下改嫁之风大,那她也再难寻到新的夫家了。
秦氏三十余,但有些姿色,如今正是风韵犹存的时候,她可没打算离了萧家就一直过恁寡妇人的日子。
见萧护强硬了起来,她知晓他真要怒,还真做得出去请官媒。
于是,她也不等自己那黑心的哥哥再纠缠毁了自己名声,心一横起身将大拇指往那印泥上一戳,再往和离书上一按。
“依族老的意思便是。”
秦家人见秦氏如此,傻了眼。
秦大郎更是直接骂道:“糊涂!这是和离分家,你逞什么能!”
秦氏不言语,她另有了打算和出路,忍着气不与她哥哥争辩,却也不怕他。
手印子都下了,作毁也无用,再闹只能上公堂去了,于是秦大郎心中虽是不甘,却也都只能气愤的闭了嘴。
萧护见此,立爽快的按了印儿。
至此双方便不再是夫妻。
祁北南瞧萧护未曾满足秦家的无理条件,心中略有宽慰。
接着,萧护与秦氏清算了交于她的银钱,祁北南记着账,让秦氏吐出了近十贯的钱来。
祁北南猜测不止这些,可拿去了别人手里的钱不好算,不过应当也不多了,毕竟萧家也不是什么富户。
便是秦氏手头上还私藏了些,也不想计较了,到底夫妻一场。
外在秦氏还拖着个孩子,寡妇带儿,日子不好过,不必做得过于绝了。
最后,秦家把秦氏领回去时,就得那么一包袱的旧棉花褥子。
王朝哥儿背上也捆着个包袱,装的是他的衣裤。
他跟在古氏的屁股后头,回头瞧着站在院儿里望着他们的萧元宝,一身云水蓝的棉新衣,衬得小脸儿格外白皙。
王朝哥儿再是傻,也晓得了他跟她娘这回离开了萧家就不会再回来了,就像是以前离开王家一样。
想着他要跟娘回外祖家里头吃那些油水都没得的萝卜汤菜,他就觉得日子好生苦,更是气起来萧元宝能在这头吃恁许多的菜肉,且还有新衣穿。
见萧元宝与他挥手告别,有一种明晃晃炫耀的感觉,王朝哥儿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一扭身子跑去了古氏前头去了。
“哥哥,秦娘子和朝哥儿是又要回古婆婆那边的家去了吗?”
萧元宝不知事,仰头看着祁北南:“为什么小宝跟他们挥手,他们好像都不高兴?”
萧护听到了萧元宝的话,他走到了孩子跟前蹲下身:“因为,往后……秦娘子和朝哥儿都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呀?!”
萧元宝很惊讶,以前回去了也会回来的呀。
萧护不知道怎么同孩子说和离的事情,但却觉得有必要让孩子知道秦氏跟王朝哥儿不会再回这个家了,以免还挂记。
他静默着,不想说秦氏走是因为待他不好,小孩子不知事,只怕心中知道了反而愧疚。
“小宝现在还太小了,不会明白。”
“如果一直还记得他们的话,长大了些自然就会知道,如果不记得忘了也不要紧,到时候哥哥和爹爹再告诉你好吗?”
祁北南看出萧护的为难,替他圆了话。
这大抵上也是祁北南不想在萧元宝面前说秦氏坏话的原因。
他希望小宝的意识里自己是被爱着的,小小的年纪下无忧无虑一些,少生出怨怼,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不被秦氏喜欢。
萧元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以后哥哥都会在,即使秦娘子和朝哥儿不回来了,爹爹去了山里,小宝也不会一个人。”
祁北南把萧元宝的担忧全都说出了出来,不教他自己脑瓜子想着担惊受怕。
萧元宝听到了话,果然又开心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应了一声:“嗯。”
萧护见此,舒了口浊气,不由得伸手捏了一下祁北南的肩。
其实他也想明白了些,要是祁北南不曾来家里,他定然还在秦氏的蒙蔽之中,不知什麽时候才能发现端倪。
若没有祁北南在家里头,他知晓了秦氏的面目,恐也不能那般干净利落的说出与她和离。
他忧心小宝没人照顾,可若是继续留下秦氏,又失了信任,只怕是也终日里睡不安稳觉。
可家里多了个祁北南,虽是年纪不大,但他瞧出这孩子为人处世细心周道,见识也多,村上许多活了几十岁的人也未必赶得上。
有他看顾着一二小宝,基于此,他才能说与秦氏断便与她断。
如今去了件大事,他心里也安稳了些,只是可惜了好好一个年节,尽数教秦家人扰得不安宁。
如此,又去了几日。
二月天儿里,天气虽也还倒春寒着,早晚间厚棉衣不太能脱得下来,可天气到底是晴朗了,田间地里头的嫩草密密的生了起来。
向阳处的果儿树,赶早的已经开出指头大小的白花儿了。
这日一大早,孙婆子就上来与萧护说话儿,喊一家子夜里到家里去吃酒。
前阵子家里头不安宁,萧护都叫祁北南把萧元宝送去方家里头,省得教孩子见着秦家人前来耍无赖。
于是萧护答应的很爽快,还说自提一角酒去吃。
孙婆子喊他别费神,就安安心心空着手过去,方有粮都备下了。
午后萧元宝睡了觉起来,得知要去方家里吃饭,早早的就想过去和那边的两个孩子顽。
祁北南便先带着他去了方家。
“小宝来啦!”
两人到方家院儿外头时,就见着方二姐儿和方三哥儿正在院儿里头的石头桥儿上收拾菜。
见着萧元宝和祁北南,连忙笑着招呼。
方二姐儿已经十三岁了,方三哥儿和祁北南同年,但月份上要大些。
不过方家日子过得清苦,俩孩子瘦瘦小小的,瞧着都比实际年纪要小不少。
按道理来说,俩人都比祁北南大,可祁北南不单是体格子还是气场上都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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