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臭气熏天的灵堂,小岚还是乖乖服了软,随岑晚进去。
一进来,小丫头就忘了刚刚的害怕,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
还是岑晚拉过她坐在凳子上,讲述这孙家两年里发生的诡事。
孙永逸成婚很早,对方名曰蒯影,她不算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但蒯家曾在孙家没落时伸出援手,故而这门亲事可以说是孙博学还的人情债。
二人成婚后相敬如宾,结亲刚一年,蒯夫人就诞下了孙宾白。
不过生下孩子后,蒯夫人八成伤了身,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全凭药吊着一口气,但这口气终究还是在两年前散了。
也许多年的缠绵病榻早已消磨掉夫妻间绝大多数的感情,还未满终七,孙永逸就将一直住在山庄的表小姐白茹娶进了家门。
“表小姐成婚前就住在这里,婚后也时不时来这儿小住。”
小岚环视屋内:“我还没来过这儿,真看不出啊。”
“看不出什么?”
“嗯……表小姐去世时,总觉得大少爷不怎么伤心,而且还不是没几天就续了弦?”
在小岚的视角,对每一任夫人孙永逸都是一视同仁的绝情。
表小姐白茹嫁给他不到半年就被烧死,接着第三位夫人又很快被接入府中。
因为前面已经死了两任夫人,故而即使孙家巨富也再难找到门当户对的亲事,第三位夫人只是普通人家的独女。
就在大婚后的三四个月,她失足从花园中的登高亭坠落,当场摔断了脖子。
第四位夫人和第五位夫人都不算家世清白,一个是被家中作为抵押品送来抵债;另一个则是直接从青楼买回来的清倌人。
结果显而易见,均难以幸免,一个因为错吃了掺有老鼠药的蜜饵,一个失足跌下莲花池,成了鱼食。
“因为府里人少,上一位夫人突然消失也没能及时找到,还是前几日尸体肿胀,才浮出水面。”
想起当时的场面,小岚只觉胃中翻涌,刚吃的枣泥糕都要吐出来。
岑晚也忙倒了杯凉茶给她压一压,转移话题道:“你说自己常在山庄闲逛,那几次命案发生时,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事?”
伸手挠头,小岚皱起鼻子,思索一番后突然一个激灵,大声道:“还真有这么个事!”
第48章 祠堂
小岚想起的, 是表小姐白茹被烧死的那天晚上。
因为母亲值夜,她又在晚上偷溜出门。恰巧祠堂离得近,待她走近已是火光冲天。
她正想去喊人, 却看见层叠枝杈间一张俏脸随着跳动的火焰忽明忽暗。
小岚头皮都炸了起来, 捂住嘴将喉咙中呼之欲出的尖叫吞到肚子里, 那人正是萍儿。
她面无表情盯着熊熊烈火,小岚能看到那其中火光跳动,却看不见丝毫怜悯。
为了不惊扰对方,小岚只得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边是愈演愈烈的火焰带来的灼热,一边是疑似纵火犯的萍儿带来的凉意,小岚在其间汗洽股栗,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而言是足以令之崩溃的压迫感。
好在萍儿并没停留许久,便转身离去。
等小岚起身活动了酸麻的双腿,打算再去叫人灭火时,已经有人赶到, 却为时已晚。
当晚小岚的母亲回到房中,也是灰头土脸、满身疲惫。她同母亲说了今夜的见闻, 母亲没有责骂她, 只是对她三缄其口:今夜之事切莫外传。
可那令小岚毛骨悚然的一幕就像种在她脑海里,直到官府来人调查,声明这场火灾应属意外后, 她才将此事放下。
“萍儿……”岑晚喃喃,那姑娘似乎对自己有不小的敌意。
小岚用力点了点头, 道:“她是蒯夫人的陪嫁,可大少爷却没有把她收入房中, 之前我就听人议论说萍儿她对大少爷有意,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时, 院外传来了敲门声,小岚抢先一步跑了出去,来人是孙宾白。
见到小岚,孙宾白有些意外,他与小岚似乎还挺熟悉。岑晚走上前,发现一直与孙宾白如影随形的萍儿却不在。
孙宾白看到岑晚,脸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八九岁的男孩还没有变声,所以声音也清脆如银铃:
“姨姨可以陪我玩吗?”
岑晚一直对乖巧的孩子抱有好感,点点头应允,孙宾白便进了屋,轻车熟路从书桌匣中取出一副棋盘。
“不如我们手谈一局?”
这倒还挺出乎岑晚意料的,小岚也眉毛上扬,睁大眼睛看着孙宾白。
二人就在馆中凉亭开始对弈,孙宾白执黑,岑晚执白。
下棋可观人心智,孙宾白很有天赋,却太过急于求成。
反观岑晚,落子云淡风轻,乍看毫无波澜,实则陷阱满布,这都是他从都闻那儿学到的。这就使得孙宾白踩了这个坑又跳进下一个。
须臾,他的脸已经涨得通红,看自己引以为傲的棋艺眼看要输给一个父亲即将娶进门的填房!
他越想越气,挥手一把掀翻了棋盘!
棋子落珠般噼里啪啦洒在地上,而后四散溅起,其中不少弹入竹林,还有几枚当即炸裂,碎片崩落一地。
小岚在棋盘落地时发出一声惊呼,慌张地开始捡拾棋子。
黑黑白白散落在青砖铺设的路面,岑晚倒觉得有趣得很。
男孩还是有些余怒未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目光定定盯着地上的一颗白子。直到它被小岚捡走,孙宾白才像终于反应过来,看向岑晚,表情也变得心虚。
“对不起,是我失仪了。”孙宾白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老老实实低头道歉的样子像是一场错觉。
而从他掀翻棋盘那一刻,岑晚右手就捏着那枚未落的白子在桌面上轻叩,饶有兴致地看着男孩脸上风云变幻。
久久未得到预想中的原谅,孙宾白听着棋子与木头碰撞那有节律的“喀哒”声,呼吸再次变得粗重。
“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因为竹琅馆的院门一直敞着,萍儿刚寻到这里,就看见满地捡落子的小岚和院中端坐的二人。
她发丝有些凌乱,有几缕被汗湿后黏在脸上,看样子已经找了孙宾白许久。终于见到了人,她冲上来如母鸡似的将男孩护在身后,充满敌意看向岑晚。
“姑娘还没入府,低调些好。”萍儿语气不善,拉起孙宾白就要离开。
小岚有些看不过去,上前一步拦住萍儿:“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主子,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可惜萍儿压根没将小丫头放在眼里,冷哼一声翩然离去。
这边小岚还没把地上的棋子捡干净,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被棋子碎片硌得哎呦一声。
岑晚将人从地上拉起,和她一同收拾地上的残局。
她还是愤愤道:“我看她就是怕你和小少爷交好,那样她可一点登堂入室的资本都没有了!都是下人,怎么我每次见到她都是这副德行。”
“你与萍儿交集很多?”
小岚摇摇头,“其实不多的,但我有遇到过小少爷很多次。蒯夫人去世前,我们还会一起玩儿呢。后来他身边就长跟着萍儿,我也不敢再与他亲近了。”
晚膳时分,岑晚带着小岚来到饭堂,却没见到孙永逸。孙永林的说法是他大哥还在为上一位夫人祈福,晚上不进水米。
小岚欲言又止,饭后岑晚问起,她才道出自己方才想到的事——今天是第二位夫人白茹的忌日。
特殊的日子,更让岑晚生出探索的欲望。
择日不如撞日,岑晚决定就在今晚,夜访祠堂。
入夜,没有夜行衣,岑岚只能换上一身深色马术装,也不算拖沓。他轻轻跃上祠堂院墙,多年前吐槽过薛寒星的耍帅动作,现在他也能做得很好。
从高处一跃而下,岑晚在高且密的草地中缓步向黑洞洞的房屋走去。
那被熏黑的院墙在夜色映衬中更显荒凉,岑晚觉得现在依稀还能闻到当初那股烟熏火燎的气味。
不,是真的有人在这儿烧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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