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哪怕钟桓再三拒绝,但每天醒来推开窗户都能看见一束沾着露水的鲜花。
那是一个少年,在向他表示着无声的感谢。
钟桓后来也慢慢习惯,不再拒绝,自然而然,对钟桓的偏爱也多了些。
每次见到他都竭尽所能地给他讲点东西,恨不得在这短短的一个月给他讲完未来十几年要学的知识。
蒋瀛也聪明,虽然不爱说话,但学得很快,一般第二天就能融会贯通。
钟桓越是教他就越觉得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然后再次感慨他生于这样的家庭。
但他能做的有有限,因此每次讲完课,都忍不住叮嘱蒋瀛一遍。
永远不要放弃学习。
钟桓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估计蒋瀛的耳朵都要听出老茧。
可是蒋瀛却从来没有丝毫不耐烦,每次都认真回应。
这样的叮嘱一直持续到钟桓离开的前一天。
他离开的时候,村里的学生给他开了一场欢送会。
学校里久违得热闹非凡。
在这一片热闹中,他隔着人群,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门口的蒋瀛。
欢送会结束后,钟桓走过去把他带到教室,给他上完了最后一次课,然后拿出了自己带来的所有书送给了他。
然而蒋瀛却没像往日一样立刻接过,只是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钟桓问道。
蒋瀛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钟桓知道他大概是舍不得自己,于是冲他笑了笑,把书递给他,“好好学习,如果想见我,就努力考到A市的大学,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老师一定带你去吃遍A市所有的美食。”
蒋瀛闻言,伸出小指。
钟桓见状笑了一下,“信不过我啊。”
说着,还是把小指勾了上去,“那就拉个勾吧。”
拉完勾,钟桓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快回去。
蒋瀛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走了半天也没走过十米。
钟桓见状,觉得自己只要还在这儿,他估计今晚都走不回去。
于是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先一步离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钟桓刚一转过身,就见已经走了的蒋瀛不知何时折而复返,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里还抱着自己刚送给他的书。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堆书,抱在了一起。
“怎么了?”钟桓说着低下头,然后就见小孩儿沉默地一手拿书,一手抱住了他,圆圆的头顶低低地垂着,看不见他的表情。
钟桓拍了拍他的肩,说着自己都有些不信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很快。”
蒋瀛没说话,只是肩膀极轻地耸动了一下。
这里的人感情和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样闭塞,这已经是他最出格的表达。
钟桓抬起手,刚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但小孩儿已经先一步放开了他,跑开了。
晚上钟桓脱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衬衫的扣子少了一颗,只剩下一根白色的线头孤零零地挂在那里。
他也没在意,只当自己不小心什么时候弄掉了。
只是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衬衫,还是有些可惜。
第二天蒋瀛依旧捧着一束还带着露水的花束来到钟桓的放门口。
只是和往日不同的是,窗户已经开了。
向里看去,里面的屋子空荡荡的一片,他已经走了。
蒋瀛也没在意,走过去像往常一样把手里的花束放下。
抬起手时,手腕上闪过一根红绳,红绳上晃荡着一颗白色的纽扣。
看起来像是钟桓衬衫上掉下来的那一颗。
-
一个月后蒋瀛真的收到了他的来信。
蒋瀛打开那封信时的手都是颤抖的,拆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将封口打开而没有损坏一分。
里面是钟桓寄来的五百块钱和一封信。
他将那封信打开,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每句话都能背下来。
信的最后一句依旧是“好好学习。”
蒋瀛在他住过的宿舍门口待了一整晚,第二天回到家将装山菌的背篓放下,然后对着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说:“我要继续上学。”
男人从成堆的酒瓶后抬起眼睛,里面带着几分不耐烦之意,“今天的山菌卖完了吗?”
“我要去上学。”
“你想挨打不是?”
“我要去上学。”蒋瀛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
“小兔崽子。”男人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想要拦住他。
可是却没想到蒋瀛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直视着他。
“你想造反不是?这么看你爹!”
然而蒋瀛却没说话,只是转身冲进房间里,拿起一个酒瓶跑了出来。
“你干什么!”男人的酒清醒了几分,随即感觉到不断心底涌出的怒火。
然而蒋瀛依旧平静,只是走过去把手中的酒瓶递给了他。
“你如果不同意,就杀了我吧。”
-
蒋瀛再次回到了校园,他比学校的任何一个学生都努力。
因为有人对他说过,要自己去A市找他。
蒋瀛不知道A市是哪里,但是那应当是一个很好的,与那人相配的地方。
后来他从村里走到县里,又去到镇里,他是每个所在学校的第一,因为他要考到A市去。
在镇上时,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钟桓,是在别人给他发的宣传单上。
他已经成了大明星,那么好看耀眼。
蒋瀛小心翼翼地带回去了一张,小心地贴在床头,每天睁眼就会看一看,希望早日离他更近一点。
可是就在他升入高三的那年,钟桓不见了。
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个小县城的信息太过闭塞,整个高三他又只沉溺于学习,因此直到他真的考上了A市最有名的那所大学,跑去找他的时候才知道。
钟桓已经消失了一年。
他乘坐的那所航班失事,落入海中,连尸体都没有找回来。
其实一切早有端倪,高三一年钟桓都没有再给他寄过钱和信。
只是那时的蒋瀛不断给他找借口。
他忙,他越来越火了,他日理万机,生怕是他已经将自己忘记。
可是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来的比他想象得还要锥心。
他不见了。
亦或是,消失了。
蒋瀛疯了一样每天都往机场跑,然后从早坐到晚,可是却再也等不到那一个有他的航班。
所有人都告诉他,钟桓已经死了,只有他不肯相信。
每日除了学习就是呆在机场。
他在机场待了四年,待到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了他。
可是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大学毕业后蒋瀛赚了第一桶金,然后进了娱乐圈。
他想,钟桓现在虽然不在,但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娱乐圈更新换代得太快,自己便趁现在为他打下一片天地,等他回来了也不用担心过气,想演什么戏就演什么戏。
他就这样一边拍戏一边等,可是没想到,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蒋瀛成了尽人皆知的影帝,也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他有了能力,成为了资本。
他想拍什么戏就可以拍什么戏,想让谁拍就能让谁拍。
可是他为之奋斗至此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这天夜里他又睡不着,一个人来到机场。
在车里点了一只烟,黑暗中,烟头处的猩火明明灭灭。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钟桓还在他们村支教时,因为房间里有老鼠和过于寂静的山村深夜而被吓得睡不着。
于是蒋瀛趁他不在,拿了捕鼠贴将他房间里的老鼠一窝端尽。
晚上睡觉的时候蒋瀛就坐在外面为他守夜。
他默默地做着这一切,却还是被钟桓发现。
“你蹲在这儿干嘛?”
“我担心你害怕。”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快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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