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萌那边沉默了许久,最终回了句,“好。”
-
童岸也不知道这是被压在这里的第几天。
水和巧克力早就吃光了。
胃已经饿到没有知觉,伤口处的血大概已经凝固,只是一动作还是会火辣辣得疼。
一睁开眼永远是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和寒冷。
头顶偶尔会传来响动。
每到这个时候,童岸就会强忍着痛意发出呼喊。
然而很快,那点声音就会消失,无疾而终。
在童岸喊完外面的声音又一次消失时。
他绝望了。
沉默地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说话也不动。
辛萌发现了他的不对,小声叫他。
然而童岸只觉得从内而外散发的疲倦和沉重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实在无力回应。
“童岸。”辛萌也不再执着于叫他,自顾自地说道,“你还记得那首歌吗?《Red River Valley 》我们最喜欢的那首。”
童岸没有言声,他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满口丧气。
他可以自己灰心绝望,但不希望影响到他们。
From ……this valley
They say…… you are going①
没想到辛萌却突然唱了起来,只是太久没吃东西,唱得断断续续。
一旁的商蕊和李子桐也跟着,慢慢地唱了起来。
I shall miss your sweet face
And your smile
For they say
You are taking the sunshine
That brightens our pathway a while
Come and sit by my side if you love me②
……
身体上的痛苦从未消失,可是听着他们断断续续的歌声,仿佛有一股力量从心底慢慢升起。
童岸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慢慢哼唱起来。
Do not haste to bid me adieu
But remember the Red River Valley
And the girl that has loved you so true③
……
肺部本就疼痛难忍,一首歌唱完,童岸几乎难受得要昏死过去。
可是他却突然笑了起来。
“真好,还能和你们唱一次,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别胡说,你肯定能活下去。”辛萌立刻打断了他。
这么多天以来,他的声音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响亮有力。
“是啊……”商蕊和李子桐也跟着断断续续说道,“你肯定能活下去。”
“好。”童岸艰难地一边应着,一边闭上眼睛顺着他们说道:“我们都能活下去。”
意识越来越沉,身体却越来越轻。
童岸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离开身体。
他似乎站了起来,从未有过一刻像此时这般轻松。
他正准备凭感觉向辛萌那边走去。
却听一道声音从头顶响起,“这儿有人!快来啊!”
接着,有什么被打开。
一道光线霎时撕裂了浓稠的黑暗,照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久违的天光。
他得救了。
-
童岸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久到下床时原本还算合身的病号服都已经空空荡荡。
他能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辛萌他们。
这段时间他能见到的人除了护士就是父母,他问了几次辛萌他们怎么样了?
然而每次提到这个话题,他们总是讳莫如深地避开。
今天趁他们不在,童岸终于有机会去问一下。
童岸出了病房,径直来到护士站打了电话。
然而一连打了两个都没有人接。
直到打到了辛萌家。
“喂。”是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喂,是赵阿姨吗?辛萌怎么样了?出院了吗?”
“童岸?”那边一听他的声音,语气立刻变了个调,声音尖锐得像是喉咙突然被人紧紧揪起。
“是,赵阿姨。”听见她这样的声音,童岸瞬间反应过来了什么,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你还敢给我打电话!你想干什么?炫耀吗?还是向我示威?”
童岸听得一头雾水,反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装了。”赵阿姨声嘶力竭道,“童岸,死得为什么不是你!”
“啪嗒。”童岸手中的话筒落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对方也挂断了电话。
电话没有及时挂断,十分不合时宜地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童岸顾不上把电话捡起,便转身大步向外跑去。
刚跑到楼下,正好撞见了买饭回来的父亲。
“你这是去哪儿?”父亲看见他穿着病号服张惶失措的模样,立刻拦住他问道。
童岸猛然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看向他,刚才跑得太快,风灌进了肺里,一开口便是火辣辣的疼意。
“我去找人。”
“找谁?”童父几乎是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冷冰冰地问道。
“辛萌,商蕊还有……”
“住口吧你!”童父说着,似乎心虚一般向四周看了一下,然后上前一步拽着他就往医院回。
“你放开!”童岸立刻喊道,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想要让他放开。
然而他大病初愈,哪里是童父的对手,就这么硬生生一路拖了回去。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们!你放开!”明明前一秒他们似乎还在一起相互鼓励着活下去,怎么瞬间便突然天人永隔了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童岸便难过得无法呼吸。
“放开我!爸你放开我!”
“啪!”童岸话音刚落,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童岸被打醒一般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茫然。
周围因为童岸的叫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童父似乎嫌丢人,只是铁青着脸,强忍着火气把他往回拖。
一直到了病房才松开手,重重地关上病房门后对他吼道,“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有闹。”童岸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向门口走去,“我只是想去找我的朋友,他们……”
“他们已经死了。”童父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上。
隔着缭绕的雾气,他又重复了一遍,“他们已经死了,在你救出来之前。”
童岸的眼前似乎闪过一片黑暗,仿佛又回到了被埋在地下的那一瞬间。
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响起各种不同的声音。
“你肯定能活下去。”
“童岸,把手伸过来。”
“童岸。”
……
以及那首歌。
明明一切都还在耳边。
怎么会死了呢?
童父抽着烟,声音冷静而残忍,一点点将他的幻想打碎,取代着他耳边的声音。
“听救你们的人说,你是最幸运的一个,夹在两块石板中间,刚好有个三角形的空隙把你罩了进去,只有腿那儿被石块砸中,受了点伤,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辛萌被一根钢筋穿过腹部,钉在了地上,他伤得是最重的,以他的伤势,本来撑不过一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是在你被救出去的不久前才断的气。”
“商蕊被落下来的石板砸中了头,最终是失血过多没的。”
“李子桐的一只胳膊断了,还有一只眼睛……”
“别说了……”童岸扶着病床的围栏,勉强说道。
“医生说他们的伤势都不轻,按理说撑不了这么久的,毕竟你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别说了。”
“听医务人员说你被救出来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水杯和一个巧克力纸,还好,你那天带了水和零食,不然……”
“别说了!”
“他们父母还来找了,想问当时的情况,也不知道是想问些什么?这是天灾,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只能算他们倒霉!还说巧克力和水为什么不分给他们的孩子,那种情况下为什么要分?更何况他们伤得那么重,分了又能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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