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温和是他郎君该做的,何况我也不曾总训斥他,对他也算和蔼,他如今都十二岁,已经万事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你也不许多娇纵他。”谢潇澜随意叮嘱着,像是认真偏又随便。
“你疯了?”何意蹙眉,十分不理解,“他才十二岁,本就是该玩乐的年纪,怪不得他之前还偷偷跟我说,自从你病愈就变得很可怕,我看就是你太严厉了。”
话中不知是哪个字眼戳到谢潇澜,他放下手中的书按了按眉心。
他确实有刻意冷落谢潇潇,刻意对他严厉苛刻,但那都是因为他并不想再发生前世那样的事,是他把谢潇潇宠的天真烂漫,才害得他识人不清。
他这番刻意的行为又何尝不是自责?
但,就连潇潇都能敏锐察觉到他的变化,娘那里……
何意见他神情恍惚,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伤害到了他,他解释道:“潇潇那般说并非是讨厌你,我也知道你是为他好,可他是独立的个体,你不能以‘为他好’的名义做些伤害而不自知的事。”
“……是,我会改的。”谢潇澜无奈莞尔。
“那便好。”
两人像往常那般贴着躺下,只是如今已经五月,天气自是燥热异常,连夜里的某些事都很少做了。
何意睁着眼,借着月亮的一丝光盯着谢潇澜的脸,总觉得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可是这会子过去他也早想不到了,不由得有些烦躁。
他小心调整睡姿,因着天气热,他都不许谢潇澜再碰他,可今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便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往他身下塞,被他背部压着才找到一丝安全感。
只是刚放下去就被一双大手握住,谢潇澜包含沙哑的嗓音响起:“做噩梦了?”
“我想挨你近些,但又觉得热……”
这话说的便十分委屈了,谢潇澜知晓他不耐热,这几日床上铺的都是他命人做的竹席,上面只铺着薄薄一层布,但何意又被他养的娇气,觉得竹席硌得慌,便又多铺了一层。
谢潇澜便不敢再握着他,怕他一会觉得热再恼了,由着他将手放在自己身下:“我去给你打桶水擦擦。”
“镇上没有小河吗?”
这话说的暗示意味十足,显然是想到了之前在杏桃村他们趁着夜色去河边的事。
谢潇澜睡意全无,忍不住翘起唇角:“临洋县近海,到处都是海水,不过也是有几片小河的,明日我带你去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好的。
何意乘着夜色低低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夜里醒了一次,何意这一觉便睡得有些久了,睡着时还总觉得有阵阵凉风往身上吹,很是舒服。
“这是什么?”
何意盯着室内中央放着的容器,里面放着许多冰块,硕大的冰块已经溢出来了,还能瞧见从冰块上面散发出来的白雾,床头的柜子上也放着一个风扇模样的东西,只是需要手工去转动。
但不管如何,能让他觉得凉爽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红叶见他醒了,便换了个婢女去转动,边笑着解释:“这是冰鉴和风轮,老爷特意寻来让您睡的舒服些,今日您果然没再热醒。”
何意也跟着笑了笑,由着红叶服侍他起床。
外面的太阳有些大,何意一点不愿意出门,何况身上还套着有些繁琐的衣衫,一想到这样出去就像是在烈日炎炎时穿着袄,就更加懒得动弹,但他还是撑着伞往医馆去了。
艳阳高照,何意到医馆时就见院子里已经在分发避暑的凉茶了,从前在镇上时他也让医馆弄过这些。
靳蛇见他来懒散散的递给他一碗:“快喝,省的中暑。”
“日后你支个摊子卖凉茶还是挺有赚头的。”何意冷不丁说着,唇角也跟翘起,只是他这番模样落在靳蛇眼里就活像是在笑话他。
靳蛇像是被踩着尾巴似的,声量都拔高了:“你笑话我?我就是饿死都不会去外面卖凉茶!”
“这话我记下了。”何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靳蛇咬紧牙关,还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外面传来动静,就见一个浑身湿透的汉子抱着个娃娃冲了进来,那娃娃身上竟也是湿透的。
坐堂大夫立刻将人带进后院的病房中救治,何意看了看也抬脚跟了上去。
“孩子想必是怕热去水边玩掉水塘里了,我们去的时候还在挣扎呼救,我还打死了一条水蛇,不知道有没有没有咬到!”
坐堂大夫赶紧号脉,眉心紧蹙:“有毒,还呛了水,得先让她把水吐出来。”
都是有经验的老大夫,号脉诊病都是好手,何意便站在旁边看着,水蛇一般无毒,这种有毒性的也多是微毒,不会有性命危险。
但本就是玩水的季节还让孩子乱跑,做父母的又何尝丁点责任没有?
该他们着急。
眼看着坐堂大夫的救治已经进入尾声,何意便不欲再看,刚转身走到外面就猝不及防的被泼了一碗凉茶。
他先是愣了愣,旋即抹了把脸看向泼他的人,是一位面带泪痕的妇人。
靳蛇见她这般疯模样立刻挡在何意身前,他蹙眉:“哪来的泼妇,竟敢对四品命夫动手!仔细你的脑袋!”
何意有些恍然,若不提此事,他都要忘记自己是朝廷封的四品恭人了,可这样的名声在临洋县这种小地方根本无用。
妇人丝毫不惧他冰冷模样,哭喊着:“我儿在瀚海书院念书念的好好的,怎会去水塘里玩!还不都是瀚海书院的夫子看管不利!少在这里假惺惺的!”
何意神色骤然变冷,他抿紧唇瓣有些不爽的看着妇人,片刻后突然嗤笑出声:“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书院是传授知识教做人,却也管不了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在旁教唆,还有为何旁的孩子不逃学偏你家的逃?逃哪不行往池塘里逃?你都教了你孩子什么?”
那妇人像是突然被掐住脖颈的鸡,瞬间就没了动静,但观她表情依旧是愤恨不已,何意就明白,这件事怕是有人暗中搞鬼。
他给靳蛇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将这妇人捉拿,医馆内瞬间便嘈杂起来。
里面的汉子见被扣住的是他娘子,赶紧上去呵斥:“你个疯婆娘胡说八道什么!孩子是回家帮你做事才去外面的!何大夫网开一面别和她计较,我即刻便把她带回去!”
“污蔑朝廷命官,且对我大不敬,尊卑不分,立刻关押,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主使这一切!”
随着何意话音刚落,靳蛇立刻拽起妇人往外走,片刻便没了身影。
何意微笑,笑意不达眼底:“我去换身衣裳。”
谢潇澜本就在县衙,得知此事后便准备去医馆看看,却被靳蛇拦下:“何大夫怀疑是有人暗中指使。”
“既如此,那便先关押,让安保堂的何大夫来见本官。”谢潇澜大手一挥也不着急了,拿乔起来倒真是那么回事。
靳蛇在心里捏着嗓子学他说话,表情也比平时生动,突然他感觉到有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身上,他轻咳一声,面朝谢潇澜步步后退,最后转身跑了。
何意本也是要找他说此事,换好衣衫便过来了,也不知靳蛇莫名闹什么脾气,死活不愿跟着,便随他去了。
“自从要回京的消息传出,便总有事端风波,这些小事都不足以阻挠归京,却是实打实的恶心人,得想法子将人揪出来才行。”何意眉心紧蹙,想到自己被泼了一碗凉茶,心中就冷笑的厉害。
谢潇澜拢了拢他新换的衣衫,晨起出门时,给他备好的衣衫是浅碧色,这会子已经换成月白色的了。
他轻声道:“一日不归京就一日查不到,不急于一时,那妇人即便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东西,她本就不想要那个女孩儿。”
所以教唆她逃学,还由着她去玩水。
何意眉头一皱,厌恶更添几分。
“当真令人恶心。”
谢潇澜神色温柔的看着他,在沉默中应和了他说的话。
那些人自然都是恶心的,所以再次归京势必要查出当年之事,以及曹勉那个老匹夫对他做过的一切,都必定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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