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这附近不远处是有个村庄的,达春意被充公的田产中还有个不小的庄子也在附近,当初发放免费粮种也有这里的几户佃民,于是打发人分头去找找有没有村子,让车队先去村里歇息一夜,第二天早晨再穿行迷踪林回赋春。
没多久,去寻找村落的几个侍卫驱马赶回来,说是朝东边再有一刻钟的路程就有个村庄,马队调转车头,又朝那方向而去。
天色渐渐暗了,弯月迅速挂上天际,入了村庄的人们庆幸了一下没有逞强赶路,就开始四下搜寻起可以借宿的农家。
挺多女人们并不好意思去别人家睡觉,便提出在马车里铺上褥子集体休息,其中包括看到了村庄格局后也不愿意借宿的的韦氏。韦氏一人独占了最大的马车,可这样一分配马车到底不够睡,男人们除了留守的,其余都只能借住。
村庄里一贯是很寂静的,低矮的土坝墙内偶尔能听到看门狗的吠叫,大伙徘徊许久,决定分头行动,温乐不让太多人跟着,带了几个侍卫和仆役便敲响了一家农院的大门。
村民们这个时辰一般都没睡,院门很快被拉开,从里头探出个中年男人的脑袋,他皮肤有些粗糙黑黄,眼神敦敦的,看面相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见到温乐几个衣着都不俗,他便首先漏了怯,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们有事?”
温乐笑眯眯的安抚他道:“这位大哥,我们是要去赋春城的,今日天色太晚过不了迷踪林,便找来了村子里想要寻个落脚的地方。不知可否让我与兄长借宿一宿?”
那人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温润,毕竟和白白嫩嫩的温乐相比,黑皮肤五官又棱角分明的温润显然会比较匪气一些,但他下一秒又被温润脸上更加温文尔雅的微笑给打败了,不由得放下戒备退开道:“进来吧,你们吃饭了没?我家里没有好菜,要是不嫌弃也一起来吃一点好了。”
温乐一边和他搭着话,一边左右看他这农居中的摆设,这几日白天太阳不错,屋檐下便还放着几箩筐来不及收拾的稻谷,大概是白天拿出来晾晒的。院落里黑漆漆的也看不出太多别的,不远处有一个大水缸、水缸旁边放着几个看上去是红薯的块茎植物正洗到一半,居然这个点钟才准备吃饭,想来这户人家平时过的挺忙碌,眼下快开春了,播种什么的家家户户都在提上日程,也怪不得了。
温乐笑眯眯的模样很容易令人卸下心防,他问道:“大哥家里怎么这个时辰才用晚饭?”
那农户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地头离家有点远,这几天播种呢,正忙。”
“种的稻米啊?”温乐点点头,“嫂子真有福气,这时节忙才好呢,等过了夏稻米丰收,哪怕忙也是甘愿的。”
农户嘿嘿的乐了起来:“你说的是,去年种稻米,收上来的粮食谷仓都堆满了,省点吃还能攒下来一点以后卖,等到以后有了钱,我就自己买块地来种,婆娘也能过的宽裕点。”
这农户姓李,家中还有一个妻子,做得一手好菜,老远就嗅到香气了。
来了不常见的客人,女主人更加来劲儿忙碌,竟还切了点腌好当做宝贝的腊肉下来做菜,薄薄的只是清蒸,肉香味儿就溢满了整个院子,屋里有些黑,原本只点着一盏油灯的,温乐他们队伍中带了不少蜡烛,才使得室内亮堂了点儿起来。就着灯光,温乐看着桌上放着的几盘子菜,一叠色泽微白的腊肉,一盘炒时蔬,一盆萝卜汤,还有一碗黄橙橙的炒鸡蛋,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
几个侍卫又去车队那里拿回来一些干粮,说是干粮,实际上就是上个城镇歇脚时买的白炊饼,还有梅菜酱和大都带着的腌坛菜,又凑了些碗盏。白面炊饼在乡下地方可不常见,常吃的一般是粟米锞子之类的主粮,现在虽然有了米饭不愁吃饱,可炊饼还是让夫妻俩宝贝了一下,用水浅浅一蒸,便挑了最好的盘子摆放上来。
女主人做完饭,愣是被温乐夸的满脸飞红,又是羞涩又是高兴的躲进里屋去,温乐便调转枪头捉着男主人可劲儿的夸,夸他家的房子大啊,院落干净啊,米饭香啊鸡蛋好啊,总之将一个糙汉子也愣是给赞的脸皮黑红黑红,快活的连夜收拾好了最干净的房间来招待温乐他们。
这夫妻俩又匆匆烧了滚热的开水来送给温乐他们洗漱,温乐一边道谢一边儿和他瞎扯,不经意问了句:“这几日晚上回潮,李大哥不去院子里把谷子收回去么?”
姓李的农户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明日要来收的,搬进搬出的累人,何况这样放一晚上明天还能重一些。”
温乐有些不解:“郡城内有粮店在收粮?”
“哪儿啊!还粮店哩,今年除了租金之后也么剩多少了,卖了有几个钱。那个是税粮。”
温乐试水温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我若是没记错,赋春城当是免了农税的。”
老李憨憨的笑了起来,搓搓鼻子:“这个我晓得,哎呀,比起以前少了不少,当官的还是做了好事。不过那些税官说咧不是农税,是粮税,交的也没得以前多。”
“不是,李大哥,衙门取消的是农税,但也并未增加粮税,他们并不该来朝你们收税才对。”
“我们哪里懂这个哦!”老李的神色有点慌张,朝他摆摆手:“不要讲这个咯,村子里哪家不交,不交明年没有地种了,全家都要饿肚子的。”
他说完也不敢多言,匆匆的就离开了,温乐站在门外头愣了一会儿,脸色霎时变得相当难看。
温润也是听到了的,他却不意外,反倒悠哉的给温乐调着水温。侍卫们分了热水另外去休息了,这屋子就他们俩人。
温乐坐在床上,这屋子相比起侯府的装潢来说简直就是个草棚,屋顶上的瓦片是土烧的,另外还要覆盖些别的东西才能遮满。墙面是石头混着黄泥砌的,屋外头撑着不少的木棍,看起来是间新房。房内的床和桌子也是新的,还铺着干净的被褥,虽然简陋,却并不脏乱。
温润给他绞了帕子来,叠成方块碰碰他的脸:“洗洗脸洗洗脚,一会儿该睡了。”
温乐长叹了一口气,接过布巾,心头涌起万千的挫败,他随意抹了抹脸,就那样傻愣愣的又开始发呆,脸上的表情简直让温润心疼的不行。
可他在钻牛角尖的时候,温润也不会轻易去开解,治理一块土地本就不是用理想就能轻易解决的。温乐在赋春的一切改革进行的都太顺风顺水,他自己运气好是一个方面,但这种好运总不可能永远都保持着吧?他得受些挫败了,才不至于以后吃更大的亏。
温乐除了挫败治理的失误之外,心中还在止不住的怀疑。
他这人思虑重,思虑重的人就容易有疑心病,温乐的疑心病是相当严重的,哪怕是温润和韦氏这样的关系,在开诚布公之前,温乐在和他们交往的时候也会给自己留下退路。更何况那些到达赋春后不过打了几年交道的地方官?麦灵通和达腊这些人,虽然表面上被他管制的服服帖帖,可毕竟人家是土生土长的赋春当地人,若说关系网,很可能温乐自己都没有他们的方便。当初达春意得势的时候,他们也算尽心尽力的辅佐过他的,现在换了温乐来掌权,用着这些人,一开始心里没有芥蒂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也因此他稍微有点理解皇帝针对温家的举动,一朝天子一朝臣真是个没办法的事情,这就跟结婚一样,二婚难免想要和头婚比肩,一个衡量不好,后来的总会疑神疑鬼,怀疑对方是否忠诚是否专一,总之什么情况都能列入考察需要。
如今就是这么回事,温乐他自己取消了农业税,可他才不过去了赋春几个月,回来时就发现有人在另立名目悄悄的收。打不打脸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以前一直因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戒律被压制下去的怀疑此刻猛然全部都涌了出来,叫他有些想要报复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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