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周家那位独子,半年前就已经悄然回国。
斡旋于各方之间,父之死的真相才得以公诸于众,上边两方跳脚,却拿这位富贵滔天的下场新秀毫无办法。
最下边印刷的。
是一行出自他本人口中的话,据说嘲讽得不少人脸色铁青。
时局多艰,周家从无愧于公,无愧于民,今承袭祖训,万不敢懈怠分毫,如有逆言,何为国之蛀虫,诸君可当揽镜自照——周声。
骂别人蛀虫,叫人自己照照镜子。
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人,在当时也曾有意气难止的时刻。
储钦白心脏狠狠紧缩,拇指用力擦过那两个字。
周、声。
此周声,就是彼周声吗?
储钦白想到那人嘲讽人时抬眼的模样,温言软语挤兑他,你这人怎么如此的不知好歹?
想到他喝醉了,面对试探。
一字一字强调,我、叫、周、声。
所以,真的是一抹来自很久以前的灵魂?
跨过了所有科学解释,着墨于附满神秘的,隐晦色彩的旧报纸。
储钦白心里翻江倒海,如果这个猜测没有错,完全就能解释他为什么对范仲青如此了解,为什么和原来的周声天差地别,又为什么画得一手好画,一身生意经,吹得了民国口琴曲。
种种种种,均开始有迹可循。
那他继承家业后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真的,他又为何成为了“周声”?
范仲青出身不俗,这周家的小少爷又何尝不是生于锦绣堆。难以想象,这样的成长环境,他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说服了自己接受现世的一切的。
储钦白花了大力气压下情绪,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小小的照片,放在了那则报道上面,推到这位教授眼前,问:“您知道这照片里的孩子,是否就是这报道里的周家少爷?”
老教授一边拿起眼镜戴上,一手拿起照片。
看了会儿,摇头。
说的是:“不知道。”
教授将照片归还,见储钦白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干脆也就透了底,直接说:“这位周家少爷并未曾有照片留下来,他死在了1945年。从事了很多年的地下活动,死讯被知晓是因为他曾经姓周,其他所有明面上的信息都被抹除了。”
再一记重锤砸来。
这样的身份,经历,结果,都是沉重的,是和平年代里的人的不曾经历,难以想象。
储钦白眼底卷起浓厚的情绪,翻腾不止。
声音嘶哑:“死在1945年?”
“是。。。。”老教授指了指箱子,“得到这些信息,并非是因为我多年研究历史的结果,是因为我的母亲。”
“您的母亲?”
“这就要回归你的第二个问题了。”
“博美叫淘淘,不是随意取的名字,是因为我母亲养过的第一只狗就叫淘淘。她说那是她家人送的,所有后来养的狗都是一个品种,同一个名字。她幼年和家里走散,只记得一点零散的记忆,后来被一对行商夫妇养大,成年后追寻着记忆去找过家人,这都是她收集留下来的东西。我对外提及的信息不多,你能找到我,也算是一种缘分吧。这个世界上还知道这些的,没有别人了。”
无人记得,好像是那个年代无数人的宿命。
但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说的是周声,是那个临行前,还躺在他臂弯让他早点回去的人,储钦白就有种在被刀割的撕裂痛苦。
储钦白克制问清:“那您母亲?”
老教授笑得释怀,“过世快二十年了。”
“她是周家后人吗?”
“不是,只有我亲祖母姓周,是周少爷堂姐。至于我母亲,该唤他一声小叔叔。”
储钦白恍惚从房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半边天乌云压顶。
周家无一幸免于难。
父死母殇,二十岁的周老板肩挑大梁为父正名。
后来的周声,为国终于黑暗。
这场见面会谈,是一场跨世纪的求证,所见识的真相和事实沉重到足以抽干脊骨。让自认什么没见过的储钦白,想起来也指尖轻颤。
他拎着钥匙打开车门,上车,点火,启动。
脑子里不断闪过和周声说过的每一句话,相处的每一个细节,越来越发现,都和他找到的这个周声如出一辙。
他甚至不用找周声求证。
心里其实已经确定了百分之九十。
上次扫墓,对着秦若的碑,他说自己心里都没底,如今有了底,开口却好像千斤重。
他要如何问?
问他人生几经起伏的感受?问他父母双亡的痛苦?问他如何死,又如何生?
储钦白突然懂了他之前的一退再退。
他不曾经历过想想都觉得痛,面对周声,要从何处问?怎么舍得问?
远处的天际,闪电翻滚在云层里。
铃声响起。
按了接听。
另一头传来薛奇的声音,“储哥,刚得到消息,储总被几个老股东联合架空,事情挺棘手的。”
储钦白现在没什么心思应付这个,“对老头子心慈手软,迟早都有这麻烦。”
薛奇:“不过储总紧急找了周总,甫城战略的时候,盛宇和周氏的合作很深。刚有人给我发了信息,周总确定联手,已经在赶去的路上了。”
储钦白眉宇瞬间厉了厉。
压在刚得知一切的沉重和现下的不悦,情绪交织复杂。
他脚踩油门,“找人看着他,我很快回来。”
第78章
大清早, 盛宇集团那幢大楼门前,气氛不同于以往。
各部门大小领导站成两排,偶尔才敢小声交谈两句, 有懵懂来迟的新人被这阵仗吓住, 躲到后面小声问自己同事什么情况?
同事小声,“今天公司要开大会, 高层都要来。”
“真像传的那样?储总要去海外了?”
“不清楚啊,也有可能是谣传, 总之老储总会回来重新坐镇的吧……嘘,别说了, 有车来了。”
前后七八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进了大楼门前的廊下。平日很少出现的股东领导接连下车,彼此间眼神交换,透露着心照不宣的信息。
直到最后又驶进来三辆车。
所有人纷纷回头望过去。
前后两辆车下来的全是戴着墨镜的保镖。
快速拥到了中间那辆车的车门边, 打开, 下一秒踩下来一双不染丁点灰尘的黑色皮鞋。
来人低头弯着腰下车。
把不少人都给看愣住了。
有股东认识,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开口就说:“周总?你今日怎么会来?”
“吴总很意外吗?”周声带头上前两步, 笑得寻常, 看了一眼门口,收回视线, 拆下手上的手套边说:“我听闻盛宇这两日市值波动得厉害, 各位也知道,周氏能有今天, 盛宇功不可没。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储总今日特地邀了我来旁听。”
这话说得委婉, 但其中所指的意思不难猜。
如果放在一年前,盛宇的任何一个股东都不会把周氏放在眼里。
可市场瞬息万变,如今的周声,是有威胁在的。
他一旦公开表示站队,事情就会变得极其棘手。
有中年领导冷笑嘲讽,“看来北区不够周总忙啊,这盛宇成立多年,像我们不少老家伙可都是跟着建雄起来的。说到底,今日不过是储家父子意见纷争,周总年纪轻轻,插手这种事不好吧?”
“这话您就说错了。”周声声音淡淡,“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事关我周氏利益,何来作壁上观的道理。”
周声把这话堵了回去。
接着又抬眼看着对方,笑了笑,“何况您既然说这是储家父子的纷争,那就是储家家事,各位这大清早赶来掺和别人的家事,是不是也同样没道理?”
周声说得一群老东西脸色铁青。
“周声!年轻人还是不要太狂妄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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