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少年时的梅映寒出现了。他问白争流:“争流,你要与我回天山否?”
梦中,白争流的意识好像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还顶着数年前的面孔,怔怔与身侧的少年梅映寒对视,像是不明白这个人是从哪里出来、自己是何时认得他。另一个则属于如今的刀客,他静静地看着这个从来没有出现的过往,缓缓意识到什么。
少年白争流犹豫之后,还是说了一声“好”。然后,就和年幼的身影一样,他也与自己那个年龄的梅映寒一起消失了。
往后是青年时代,孑然独行的刀客。是偶然撞见血魔老祖部下行径之后,与天山派师兄弟相识的白争流……他就那么默默地看着,然后确定,这场梦,是自己遇到的每一个孤独的时刻。
可又与现实不同。他认识梅映寒,分明是在很久以后。可在这个过于长、过于美好的梦里,一切都被提前了。
而他也因此觉得幸福。
就像是梅映寒的出现,填满了每一个白争流有遗憾的时刻。他弥补了白争流的寂寞,让白争流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他的喜好与自己完全相投。自己想做的事情,对方一定也想去做。自己厌倦懒散的时候,对方也愿意坐下来,与他共赏一山月色。
他以为这场梦会让自己疲惫、难以醒来。可事实上,第二天睁眼的时间,反倒比平时要早一些。
白争流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床顶。
他的心态前所未有的平和,整个人熏熏然得像是泡在温泉中。
过了些时候,白大侠才下床、洗漱。随后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天山弟子们的居处。
一路上,白争流的步速越来越快。由走到跑,再到纯粹以轻功前行。
想见到梅映寒的心思胜过一切。原本一柱香工夫的路,生生被白争流缩减到一盏茶时间。
须臾之后,他在天山弟子们的住处前落下。
有人看到他,眼神立刻亮起,询问:“白大侠,是来找师兄吗?”
白争流看了对方,先笑了,说:“谢谢你昨晚放的灯。”
那弟子瞳仁一缩,没想到这就被“戳穿”。不过他也没多想下去,只当是梅映寒与白争流说起过。
“嘿嘿”笑了声,天山弟子:“师兄已经起身了呢,我前面看他打水洗漱。”
白争流再道一声“谢”,便与这弟子告别往前了。
他看到梅映寒的时候,梅映寒正在用面巾擦脸。
与白争流的好眠不同,昨天夜里,梅映寒几乎一晚上都没有合眼。快天亮时终于睡下,却也只有片刻安眠。
如今醒来,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与寻常不同的迟钝。就连擦脸的动作,都比正常时候慢了半拍。
来的时候,白争流分明满心急切。可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变得慢悠悠起来。
他就站在距离梅映寒不远的门边,看梅映寒放下面巾,轻轻打一个呵欠。动作之间侧过身,看向自己的方向——
又转过身去。
再转过身来。
“白兄!”梅映寒整个人都是一震,“你……来了。”
说“你”字的时候,梅映寒话音里是纯粹因见到白争流而有的喜悦。说到“来了”,则因他想起昨夜的事情,语气一点点放缓。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我写一整个故事,为的就是告白的一幕……(陷入哲思の江江)
第388章 古代武侠(53)
白争流昨日答应梅映寒, 等他“酒醒”之后,再做决定。
而现在,无疑是他要给出回答的时间。
虽然他大清早前来, 也不说什么,只是笑吟吟地靠在门边, 这副举动已经能说明问题。假若不愿与梅映寒有什么干系,怎会这样自如地与他亲近呢?可话是这么说, 道理也都懂。实际落在剑客身上,他还是会觉得紧张。
他起先是想要掩饰的。但到后面,梅映寒无师自通。也许稍稍显露一点弱势, 才好让心上人心软。
所以开口的时候,他的话音都有些发虚。一边看白争流靠近, 一边又说了句“晨安”。
白争流分辨着梅映寒话音的变化, 一点点笑了, 说:“梅兄, 你的院子里还种着梅树。”
有些“没话找话”嫌疑。不过, 梅映寒很欣然地回答:“是。”
白争流有意逗他,问:“是因为你姓梅吗?”
梅映寒否认:“不。”只是以天山的气候,若有什么合适长在这里的树,就只有梅了。
白争流不意外这个回答, 却还要说:“哦?我还想着, 日后看到梅树,就能想起梅兄。”
梅映寒一怔。他的心情微微沉下片刻,想:日后……难道, 他竟然是来辞行的?
这个念头, 让梅映寒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 直至消失。
原先还因白争流一大早就前来而欢喜。到现在, 剑客猛地意识到,也许白争流来得快,正说明他离开的心情有多急切。
梅映寒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他轻轻“啊”了一声,却没想到,旁侧白争流已经在后悔:自己明明是来告诉梅映寒,经过昨晚,他已经有了清楚的决意。这是让人高兴的事情,怎么偏偏引得梅兄不欢喜呢?嗯,还是迅速补充一声:“不过无妨。总归我日日都能见到梅兄了,看不看梅树都没关系。”
梅映寒:“……!”骤悲骤喜,以至于他一时没有领会过来,只愣愣地看着白争流。
白争流被看得窝心又好笑。他先眨眼,说:“梅兄,我想好了。你怎样思慕我,我待你也是同样心意。哎呀,我是不是该从客房搬来,与你同住了?不过这边人多,未免耳杂。要我说,不如你搬去——”
他说着说着,话音蓦地停下。是梅映寒忽而往前,极近地与他对视,问:“白兄,你再说一遍?”
白争流眼皮缓缓颤动。
他分明已经认识梅映寒很久了。但这一刻,他顺着夹杂了凛冽寒意的风,嗅到一丝梅花香气。
而梅映寒身后的花树分明还光秃秃的,未见半个骨朵。
所以,这梅香,莫非是来自……
白争流说:“你怎样思慕我,我待你,都是同样心意。”
他说的又轻,又郑重。
没有漫天灯火的辉煌绚丽,却有人间清晨的寻常欢喜。
白争流清晰地看到,因自己的话,梅映寒眉眼之中绽放出了灿烂笑意。他又在朝自己靠近了,白争流甚至很确信,这一刻,梅映寒是想做些什么的。
那就来吧。
他轻巧地、愉悦地想。
然后,他听到梅映寒问:“往后,我可以叫你‘争流’吗?”
白争流笑了,回答:“有何不可?”当然可以!
梅映寒又叫:“争流——”
白争流:“按照礼尚往来,我也该换一个对你的称呼。”
映寒?寒郎?
他想了两个,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在自己方才讲话的时候,梅映寒其实还问了他一句话。
那句话是:“我有些想吻你,可否?”
白争流瞳仁骤然缩小,像是有一片火苗,顺着手指开始烧灼。
他的思绪分明还是冷静的。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他与梅映寒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朋友知己,他们对彼此有着一样热切的心意。别说当下了,就连昨晚,如果梅映寒晚一步离开,两人或许已经发生了更多关系。
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人。白争流甚至可以想到,与心爱的人做那样的事情,有多么让人快活欢喜。
可是,可是——
这一刻,他心中还是升起了类似于少年人的紧张忐忑。像是暮春妪呬之时,在原上踏青,折一枝桃花送给心上人的年轻郎君,满是不安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回应。
白争流轻声说:“当然可以。”
而在梅映寒的亲吻真的落下来时,他心中想的是:对,等到来年春日,我与梅兄到一处春暖花开的地方,我果真去折花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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