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遥从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买了一些印着剧照的贴纸,从路边摊淘到纸质劣质的海报,把陆尽洲挂满房间,对妈妈说:“他不认识我,他也不会谢谢我,但我还是喜欢他。”
妈妈说:“好宝贝,当你有了爱人的能力,也会更好地被爱。”
温以遥学习着怎么不求回报地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可惜还来不及对此变得擅长,妈妈就走了。
十五岁以后,他在这世上唯一确定的那份关系瓦解。于是那种本能的软弱,旧疾复发。
温以遥变本加厉地缩在自己的壳里——
在不确定自己拥有什么的时候,他不愿投入全部。
在无法保证一个东西或一个人属于自己之前,他也不敢先伸出手。
“喵呜——”
Silas真的很喜欢温以遥。
它和过去那只始终不肯靠近温以遥的小狗不同,它一点都不在乎温以遥给出的反应,只是喜欢这个人类身上温热的体温,喜欢他的味道,于是蓬松的尾巴缠着温以遥的手,嗓音发出越发娇俏的声音。
温以遥有好久都没有这样抱住一个毛茸茸的物体了,一下子竟然没敢动。
“你怕猫吗?”Mya看他这反应,还以为他被吓到了。
温以遥梗着脖子,小幅度摇摇头,他动作不敢太大。不是吓到,是怕把Silas惊动:“它都这样吗?就,跟谁都……”
温以遥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缅因大多数都很亲人,Silas是粘人精中的战斗机。不过一般情况下它都不会抛下我去找别人的,应该是和你有缘吧。”Mya侧过背,整个人大半身子靠过来,稍微用力抓了抓猫尾巴,笑骂,“见色忘妈的臭猫!”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温以遥的两只手显得有些僵硬,半抬不抬,猫爪子肆无忌惮地踩在他的胸前,他既不推开,也不抱它。
“哈哈,你不用这么紧张,它不挠人,也不凶。你想怎么rua就怎么rua!”
温以遥在Mya眼神的怂恿下,终于试探性地放下胳膊,把大猫圈进怀里,动作有些生疏,手指插入细密柔软的猫毛中,轻轻揉了揉。
见他们相处甚好,Mya也很开心。
从温以遥上车起,她就一直注意着温以遥的反应,总觉得对方虽然在笑,但骨子里却特别疏离。她还担心招待不周。
现在温以遥撸着猫,心情似乎放松多了。
就在Mya转身的一刹那,她好像听见温以遥很轻地说了声:“也有这样的动物啊……”
Mya:“啊?”
温以遥笑着摇摇头,继续沉浸式撸猫。
忽然,驾驶座的Josiah激动地报告:
“山腰,酒店,到达!”
接着,一个漂移进入下一段山道,前方的视野忽然开阔,光线也明亮起来。
再往前开一公里,就是游客聚集的休息区,里亚瑟斯山上最大的酒店就坐落于此。
“这里离观星台还有几公里,很近了。你要先去酒店放东西还是和我们一起上去?”
温以遥说:“我没什么东西要放。”
而且他也没有定酒店。
山顶有个很大的露营基地,就在观星台旁边,那里有专门的帐篷出租,温以遥打算今晚就住山顶。
“你可以先去酒店领一套御寒的衣服,山上非常冷。”
“酒店还提供这个?”
“那是里亚瑟斯最豪华的酒店,当然什么都有。这个服务不对外提供,但你是VIP,他们肯定会给的。”
温以遥没明白:“上山的票还包含酒店吗?”
这下Mya不说话了。
温以遥只花了几秒钟就明白了什么,他失笑,只道:“上山吧,再晚真的会下雨。”
——
当热搜上出现温以遥名字的时候,他本人刚下了车,对网上的一切毫无察觉。
里亚瑟斯的山顶名不虚传。
都不用抬头,只要站在观景区望向远方,就仿佛已经置身星海。
绚烂的银拱已经肉眼可见地铺陈开来,斑斓与璀璨的夜幕在这一刻冲击着温以遥的视线。
到处都是带着相机拍照的人,比山下热闹得多。
“Mya!温!GO!”
Josiah穿着厚厚的棉服,把头巾换成了保暖的绒帽,跑到通往观星台的坡道上,冲他们招手。
“快走,你看看前面,好多人啊,待会儿说不定就没位置了。”Mya抱着猫,一路小跑着往Josiah赶去。
但温以遥却没动,只是站在原地,在喧哗鼎沸前止步不前。
他以为自己今夜是来看星空,银河,与浩瀚的天幕。
但其实不是。
温以遥走到这里,是因为里亚瑟斯的星空,是他旅游计划的一部分。
可他的心思,却游离在了计划之外。
Mya和Josiah的身影越来越远,再有一会儿,他们就会从温以遥的视线里消失。
但温以遥却回了头。
他看向什么都没有的方向,站在那里,起码有两分钟。
与几百米外观星台的熙攘截然不同,这里的夜很寂静。
只有温以遥一个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以遥开口,仿佛自言自语般说:
“我的衣服,一点都不暖和。”
温以遥知道山顶温度低,但也没想到冷成这样。
他来的时候只带了件毛衣,现在穿在身上看起来厚实,其实山顶的风一吹,冷意就见缝插针地钻入其中。冷得他直打颤。
他忽然抬起胳膊晃了晃,仿佛在和谁展示自己的衣服,说:“你看,薄薄的一件。”
说完这话,温以遥就打了个喷嚏。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十一二岁,妈妈在耳边告诉他:想要拥抱,就要先伸出手。
温以遥不知道怎样才算伸手,但他现在想要一个拥抱。于是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突然没头没尾地喊了声:
“我好冷啊,陆尽洲。”
——
身后是一片璀璨,隔着光年之远的群星在宇宙中静静注视着此刻的一切。
身前是阑珊的光,没有尽头地延伸至模糊的黑色中。
温以遥的那句话还未有着落,便等来了回音——隐身在夜晚的男人终于舍得露面。
陆尽洲并没有刻意地躲,只是他比这夜色更暗,倘若不走到光里,便很难发现。
温以遥现在看见了他。
因为冷而显得苍白的嘴唇,此刻紧紧抿成一条线。温以遥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
他看到了真正的陆尽洲,不是想象中的陆尽洲。
接下来要做什么却完全不知道。
直到陆尽洲走近身边,给他穿上温暖的外套,把围巾裹上三层,还往他脑袋上戴了一顶尺寸过大的棉帽,他才稍稍回了神。
他发现陆尽洲谨慎地把帽檐往下给他拉了一下,完全裹住了自己的耳朵。
挡住了一双通红的耳垂。
哦,他以为他冻红了耳朵。
其实温以遥的耳热,与山顶的低温没有任何关系。
温以遥眼神藏在垂落的刘海下,频率过快地眨了眨,但语气维持着一种冷静的语调,没话找话地说:“这个帽子好奇怪。”
陆尽洲仔细地检查好温以遥的一切,确认没有遗漏之处,才说:“找工作人员借的。”
原来是人家的制服帽。
怪不得看起来不符合陆尽洲的审美。
但暖和是真暖和,一点不漏风。
温以遥刚才被冻僵的身体慢慢温热起来。
该问的问题,总要问。即便温以遥没那么在乎,但他依然开口:“陆尽洲,你跟踪我监视我,这样是违法的。”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陆尽洲的挺拔的身子好像在某个瞬间,不动声色地颓然。他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完全不辩解地垂着头。
可仔细看,又觉得并没有变化。陆尽洲还是陆尽洲,山一样的岿然,不曾为谁的指责崩塌。
但这山,悄然往后退了小步。
他们之间隔出了一个很安全的距离——仿佛温以遥想走,陆尽洲就不会阻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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