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轻装简行,只带了两套衣服,一些银子,以及玉佩和画,任谁也看不出他打算离开京城出远门。
他骗了楚珩,现在辞官并非是因为没有他用武之地,而是……近日宫中便会发生大事,他要做的已经完成,剩下的日子,他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去找找某人的踪迹。
无论是生是死,都该有些痕迹和结果。
还有,他还有疑问想要那人解答。
亦只有他等解答。
码头渡口,谢辞四处看了看,走到一艘船旁边,询问撑船的老叟,“船家,沅州去吗?”
“小郎,今日雾重,不出船。”
谢辞皱了皱眉,抬眼看去江面,想问问大船走不走。
然而刚一抬头,整个人便顿住。
但见江上浓雾中,一只船影徐徐而来,船位立有一道人影,月白衣衫飘飘欲仙,如蓝烟轻缈,头戴一顶白色帷帽,遮住他是何容颜,手中握有一横笛,执于口前,笛声悠远,似在为这场久别重逢而奏出悠扬喜乐。
虽为露面,虽为出声,可莫名的,谢辞就是一眼便认出对方是谁。
他步履匆匆,朝他而去,甚至忘了脚下,差点一脚踩空到水里。
一只手稳稳扶住他,谢辞一抬头,便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面前,浅笑而立,面似从前,举止自然,没有丝毫生疏,似乎这些年的分别从未存在。
“小心,许久未见,怎么连走路都忘了。”
谢辞不善言辞,也没去争辩他们的许久未见究竟是因为什么,郁止又是为何迟迟不肯出现。
看着眼前人,他沉默半晌,似是失了言语。
郁止有些担心,难道是气傻了?
正犹豫是否在此解释,便听谢辞终于开口。
他问了一个,本以为自己并不在意,然而此时却发现,他并不如自己心里那般不在意的问题,以至于在见到郁止的第一眼,他想的便只有这一件事。
“郁止,你到底爱谁?”
往事如烟,如烟消散,亦如烟迷蒙。
便是谢辞自己心里都怀疑,短短两年相识,数月相处,数日相恋,能比得上与他人十数年的感情吗?
闻言,郁止心上微疼,指尖轻颤,他伸出手,握住谢辞的双手,声音温柔如风,“是你。”
轻轻将人揽在怀里,微微叹笑道:“只有你。”
他摘下帷帽,江风吹来,衣袂飘飘,他俯身小心翼翼在谢辞唇上落下一吻。
“一直是你。”
谢辞闭目,动了动唇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嗯,我信了。”
“我们走吧。”郁止带他上船。
“去哪儿?”
“哪里都可以。”
“你不回去看看?”
“一直都看着。”
郁止握住他的手,“若非你主动辞官,今日过后,我也是要接你的。”
谢辞抬头看他,“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与你同样的事罢了。”
谢辞默了,同样的事,逼宫谋逆。
宫中,听完人传来的消息,楚珩猛地站起身,“来人!备马,朕要出宫!”
他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双目赤红,宛如修罗!
他的人传来消息,渡口有一男子来接谢辞上船,无论是身形还是穿着,都与郁止很像。
这些年来,楚珩心中仍对郁止抱有一分希望,可如今当希望变成现实,他心中激动有之,惊喜有之,可更多的,还是忐忑和惊怒!
为什么郁止消失这些年,为什么他现在要回来?为什么他见的是谢辞不是他,带走的也是谢辞不是他?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和愤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或许从头到尾,谢辞都不是工具,也不是借口,而是他真的……真的令郁止移情别恋!
当初陷害谢辞入狱,又放他出来,才是真正的障眼法,可笑他竟自作聪明,对真相不屑一顾,把真正的障眼法当成真相,沾沾自喜这么多年。
郁止……郁止……
你好……你好得很!
楚珩心中被怒火和痛恨充斥,脑子里几乎装不下其他,他冲进殿内便要拿悬挂在床头的天子剑。
大踏步出来,便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向自己,挡住自己的去路。
“你们做什么?小林子呢?给朕备马!”
小林子不在,无人听命行动。
此时,楚珩终于感觉到不对,耳边传来士兵整齐划一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直到这座宫殿外,由此可见,外面已经被团团围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群人。
“你们……这是要逼宫?”
为首的少女上前几步,“父皇多虑了,只是女儿怜惜父皇为君辛苦,又思及父皇劳苦多年,希望能为君分忧罢了。”
而她说这些话时,身后的那些大臣都没反驳。
楚珩这个皇帝在国事上或许做得还不错,但他性格任性,喜怒无常,对待朝臣也从不心慈手软,不拿他们当人看,早就有许多人不喜。
在郁止等人多方助力下,他们策划了今日,要逼楚珩退位,推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上位,心中想着什么心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或许是今天刺激太大,楚珩脑子竟然清醒了不少,他问少女,“谢辞知道吗?他在帮你?”
少女沉默,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楚珩又问:“让朕猜猜,还有郁止,这些年,他一直在跟你联系对不对?!”
少女继续沉默。
“哈!哈哈哈哈……”楚珩大笑,笑哭在地上,再无力支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是傻瓜,是个大傻瓜!
郁止就算再怎么宽宏大量,又怎么会放过伤害他在意人的人?!
自己杀了他父亲,还密谋毁了郁家,郁止不是不知道,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亲手安排了自己的结局。
将“郁止”从他身边夺走,将他困在龙椅上十年,待到这个女儿能够独当一面,便迫不及待推他下台,取而代之。
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郁怀桑,他成了皇位的傀儡!
现在,他连皇位也即将失去!
郁止……郁止!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吗?!
可你明明……也曾那么爱我……
你也曾爱我,你是爱我的!
少女看着自己两辈子的父皇,眼中略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怜悯。
若是没有前世记忆,她大概会觉得楚珩的遭遇可怜,可正因为有记忆,她才知道为何会如此。
“父皇,退位吧。”
……
楚珩终究答应了,但他有一个要求,他要见郁止,有话要亲口问他。
少女没答应,她那个同样重生的前世舅舅已经走了,又怎会回来见楚珩。
她心里佩服郁止,同样重生,前世那般凄惨,今生却并未被仇恨俘虏。
郁止不杀楚珩,让朝廷陷入动乱,而是在尽全力平衡好各方势力的前提下,给予楚珩心灵重创,再夺走他拥有的一切。
今后他依然衣食无忧,但终其一生,都将被困在这所宫殿里。
晚年时,楚珩寻来一道人,询问有何办法能再见到一人。
此道士有点道行,却偏爱邪门歪道,“相隔千万里,这可不好见。”
“不过,人活着不好见,死后却能一瞬千里,很轻易相见。”
“朕不知他是生是死。”
“这好办,待贫道招魂,若招来,自是已死。”
一番做法之后,道士果然招来一魂魄,然狂风大作,魂魄生而为王,惊得道士连连逃窜。
楚珩却看着那有形无神之魂,又哭又笑,“你不是他……”
若生,便不成魂,若死,便不失神,所以怀桑,你到底是生是死?
再无人能答。
“病人醒了!”惊喜的声音传入刚刚回神的郁止耳中,不等他有何反应,便是一阵疲惫袭来,沉重的身体令他没有精力维持清醒,便又沉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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