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郁的意识彻底清醒,他推开谢识和身上的五床厚棉被,深深地喘了口气,平复被压得有些迟缓的呼吸。
他挑眉看向谢识,懒洋洋地反问:“你要保护我?”
谢识重重点头。
“哈哈哈!”
晏郁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也太讽刺了吧。
他堂堂魔尊转世,天生魔种,凶名远扬,竟然会有一个小孩子说要保护他。而且,这话还是从神子谢知微的转世口中说出来。他们可是宿敌呀,不死不休的那种。
一想到这些,晏郁就笑得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哈!”
第七章 时光
谢识被他笑得尴尬,但不肯收回誓言。
他咬了咬牙,抬手抱住了狂笑不止的晏郁,把脸埋在他的怀中,声音又奶又闷:“不准笑!”
由于两人距离靠得极近,晏郁轻轻一呼吸,就能闻见对方身上传来的奶香味。
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啊,他感慨道。
晏郁搂住突然扑过来的谢识,防止他摔到床下。
黄豆大小的烛火中,晏郁忽然瞥见谢识衣领下藏有一点红痕。
他的手指掀开衣领,发现谢识遍布伤口。此时伤口已经上了药,只余小小的红痕。
“怎么回事?”晏郁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谢识紧紧抱住晏郁,将自己的脸贴在了晏郁胸前,听他心跳的声音。“为了修灵哥哥,一切都值得。”
随后,谢识向晏郁完整地叙述了事情的缘由,说自己是为了抄近路,直接闯入荆棘丛。
“不痛吗?”晏郁问。
肉|身闯入尖刺密布的荆棘丛,自然是痛的。三岁的谢识点了点头,口中却道:“但我想节约时间,尽快找到爹娘,让他们去保护修灵哥哥。如果修灵哥哥因我而死,我会难过愧疚一辈子的。”
晏郁闻言,轻轻“啧”了一声,眼中情绪不明,手里将谢识小小的身躯搂得更紧了些。
他想要杀的小孩子却想要他活着,真是……傻得天真……
怀中的小人温软粘人,让人只想紧紧抱住他,丝毫不像前世大火中仇视自己的宿敌。
窗外是夜的寂静,头顶是星光闪烁的天幕,而屋里是一对彼此相拥的竹马。
……
安宁的一夜过去。
第二天,晏郁从床上醒来,隐约听见院中传来兵器碰撞的铿锵声。
其中一人手法老练,出手迅捷,每次挥剑都带着轻微破空声,如林鸟鸣叫。而另一人似是初学者,挥剑的动作沉重缓慢,时不时就摔倒在地。
他摔倒的声音又轻又软,估计是个不大的小孩子。
这些都是晏郁根据听到的声音判断的。
他起身出门,来到院子中,果然看见谢识和他爹一起练剑。
谢识的手中握着的是一柄未开刃的金属长剑。这剑对于一名三岁小孩来说,太长太重。才练了一个早上的剑,谢识就满头的汗,小脸通红,显然累得够呛。
但他目光坚毅,不肯懈怠,即使剑法生疏,也依旧仿照一旁大人的样子笨拙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晏郁抱胸站在门口,安静地看了许久。
身为神子谢知微的转世,谢识小小年纪就显出了惊人的剑道天赋。仅仅练了一个早上的剑,他就将基础的剑术招式掌握了七七八八。
晨辉中,谢识额前碎发湿润,他咬紧牙关,手中长剑横劈、竖砍、上挑。剑身在阳光中折射出银亮光影,疾如闪电,灵活如蛇。
“修灵你醒啦?来,吃早点。你身体虚弱,可别饿着肚子。”谢夫人从卧房出来,瞧见晏郁已醒,热情地张罗他去厨房吃早饭。
一会儿后,谢识和他爹也进了厨房。
谢识看见晏郁,眼睛里亮起光,手持长剑,径直跑到他面前,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修灵哥哥你看,我会耍剑了。”谢识骄傲地说,“以后碰见怪物,我帮哥哥打它。”
晏郁直觉:这个小孩说到做到。他昨晚说要保护晏郁,那不是空话。他今天早上就开始练剑,努力让自己变强,让自己拥有保护别人的能力。
看着谢识累得通红的小脸,晏郁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抬手摸了摸谢识的头。
但他心中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强。
眼前的谢识是神子谢知微的转世,他现在变强是为了保护他,那以后呢?
等他觉醒前世记忆,他是否会牢记幼时的承诺?
这其中的变数太多,晏郁不想赌……
光阴如流水,晃眼间五年过去了。
这几年里,谢家夫妇一直待在海岛上,把谢识带在身边,晏郁竟然一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时机。
幸运的是谢识和他变得很亲密,视他为至亲至爱的兄长。
看着这孩子黏着自己撒娇的模样,晏郁心中唏嘘不已。如果谢识不是谢知微转世,他倒是不介意把谢识当弟弟一样宠着。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期间,常年闭关的沈远闵出关看过晏郁一次。
当他从谢家夫妇那得知晏郁打败金丹期凶兽的事情时,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喜悦,反而狠狠地训斥了晏郁一顿。
“你就那么点修为,竟然敢和金丹期凶兽打起来!”沈远闵双目圆瞪,怒不可遏,“你是不要命了吗?”
晏郁知晓他爹的脾性,低下头,乖乖挨批。
看到他态度好,沈远闵的声音也温和了许多,苍老的手搁在儿子的肩头,循循善诱道:“爹知道你和爹一样,修炼天赋都很差劲。这不怪你,怪爹没本事。但是修灵啊,天赋乃天定,强求不来。”
晏郁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自己修魔天赋高,但终究还是闭了嘴,站在沈远闵面前,一言不发。
“你别听信什么逆境激发潜力的说法,别故意找死。爹和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们都希望你好好的,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说到这,沈远闵手握成拳,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咳嗽声,“咳咳咳——,爹从没拿你和谢家孩子作比较。爹对他们家好,只是希望以后他们发达了,能多帮衬着你点。”
晏郁闻声抬头,瞧见沈远闵头上多了许多白发,像落了一层层薄薄的雪。
沈远闵修炼资质低,停留在筑基期多年。自从晏郁长大到差不多能自己照顾自己的年龄后,他就经常闭关修炼,试图突破瓶颈,增长寿元。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他的年龄越来越大,修为却停滞不前。此消彼长之下,沈远闵的外貌逐渐苍老,从中年开始一点点步入老年。
他头上的白发和皮肤上的皱纹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孱弱。
沈远闵隐约有预感,如果下次他闭关,还不能突破筑基期,他可能就要和孩子他娘在阴曹地府碰面了。
不过沈远闵认为这事没必要让晏郁知道。
“答应爹,以后遇见打不过的就跑,千万别逞强,好吗?”沈远闵嘱咐道,“如果下次再让爹听到你越阶挑战厉害的凶兽或人,爹可要真的责罚你了!”
宴郁点了点头。
沈远闵欣慰地笑了笑。身为父亲,他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因苍老而浑浊的眼睛中充满了骄傲和不舍。
当晚,父子俩简单告别,沈远闵再次进入石室闭关,而晏郁则往山腰处的谢家小屋走去。
这些年里,谢家夫妇与他日渐熟络。自从知晓沈远闵经常闭关后,他们就邀请晏郁来他们家吃早中晚饭。偶尔谢识会缠着晏郁留宿他家,谢家夫妇也是随他。
此时,谢夫人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宴,有鱼、有野鸡、有野猪肉,也炒了几道山野小菜。瞧见晏郁进门的身影,谢夫人说:“洗洗手就可以吃饭了。”
晏郁的视线环视屋内一周,寻找洗手用的水盆,却发现谢识直接端着水盆,颠颠地朝他跑了过来,“哥哥,洗手。”
他已经八岁了,走起路来很稳。一路跑来,水盆里的水竟半点没洒。
待晏郁洗完手后,谢识把水盆里的水倒在屋外,将水盆放回架子上,乖乖巧巧地坐到晏郁旁边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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