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我这有。”少年清朗的嗓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楚。
谢知微闻声转头,只见一串深黄铜钱越过乌泱泱人群头顶,在阳光中折射出淡淡光晕,朝他飞来。
谢知微一挥衣袖,轻而易举地接住铜钱,深深地看了晏郁一眼。
良好的教养促使他想说出谢谢二字,但对着这个宿敌,谢知微还是拉不下脸,他嘴唇翕动两下,静默无声。
他抿着唇,把铜钱交给摊主,换了二十次铁环投掷次数。
晏郁和谢识站在一旁,看着这位白衣仙修动作优雅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铁环,然后圈住一枚又一枚包装精美的小糖果。
谢识喜欢吃糖,看到谢知微收获颇丰,眼中浮现艳羡,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他身手真好,圈住了这么多糖。”
晏郁摸了摸下巴,瞅了瞅谢知微清清冷冷的眉眼,思索片刻后,道:“我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二十次机会,他全抛歪了……”
糖果是摊位上分布最广,也是最便宜的物品。摊主一开始看见谢知微流畅优雅的动作,还以为这位白衣青年要把摊位上最好的东西圈走,结果却是圈走二十枚糖果。
摊主吃惊之余,为了安抚客人情绪,除却谢知微圈住的糖果外,另外多送一些糕点给他。
谢知微看着怀中的一堆糖果糕点,哀伤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套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喂,你怎么回事?堂堂首席弟子,套东西时不至于连点准头都没有吧。”晏郁牵着谢识,穿过拥挤的围观人群,来到谢知微附近。
一阵尴尬涌上谢知微的心头,他轻抿薄唇,眼帘微垂,面无表情地辩解道:“我封闭了五感。”
晏郁疑惑:“为什么?”
“若是不封闭五感,那岂不是次次都中?对摊主和其他顾客不公平。”谢知微说。
他们身处的这座小镇名为落霞镇,镇上居民大多是没修为的普通人。与他们相比,修士五感敏锐,能眼观千里、耳听八方,玩集市小游戏时的确占尽优势。
虽然晏郁认为出来玩最重要的是开心,没必要注重这种小事上的公平,但他还是认可谢知微的想法。
“我看你也不喜欢糖果糕点,就全给小识吃好啦。”晏郁一边说,一边又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交给摊主,换了十次套环机会,“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投。”
谢识闻言,兴高采烈地接过谢知微怀里的糖果糕点。
听见晏郁后面的话,谢知微眉心微蹙,似想拒绝。
但紧接着,他就听晏郁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也封闭五感,大家公平竞争。”
少年逆光而立,阳光落在他身上,描绘出修长流畅的身形轮廓,脸庞白如瓷器,深邃眼眸中带着笑意。
他身穿玄青常服,头发高束起,乌黑马尾垂至腰际,随风飘拂,漫不经心中透出几分慵懒与疏狂。
谢知微看着晏郁自信的眼神,咽下到嘴边的不要,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要什么东西?”晏郁问。
谢知微指了指摊位上最远最偏的那个镀银镂空铃铛。
“好的。”
晏郁深吸一口气,站到划好的黄线前,逐一封闭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
眼前的世界变得漆黑、静默、无味,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是手上的铁环。
他根据之前记住的方位和距离,控制住手中力道,将铁环稳稳抛出。
谢识站在他旁边看着,视线跟随铁环,瞧见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而后准准地圈住了那个铃铛。
“中了!”谢识兴奋地叫了出来,“修灵哥哥,你好厉害!”
当晏郁头也不回地把铃铛丢进谢知微怀里时,谢知微的心情再度复杂起来。
他嘴唇翕动两下,终于克服对宿敌的心理障碍,对着晏郁的背影说了句“谢谢”,声音比微风还要轻,顷刻间淹没在集市的喧嚣中。
晏郁没有听见谢知微的道谢,因为谢识也看中一个款式差不多的镀金铃铛,正拽住晏郁的衣角撒娇,让他也给他套一个。
晏郁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这次他运气很不好,封闭五感后丢了一百多次也没套住那个镀金铃铛。玩游戏花的钱足够去别的摊位上买十多个一模一样的铃铛。
最后是摊主看不下去了,主动把镀金铃铛拿了出来,送给二人。
谢识捧着铃铛,左戳一下右戳一下,圆溜溜的铃铛在他手心滚来滚去,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响声。上面精致的花纹随着旋转而流动,仿若山间流水、云中雾霭。
“谢知微眼光不错。”晏郁随意感慨了一句。
身旁的谢识玩铃铛玩得不亦乐乎,眼角眉梢是天真无邪的笑意。
“像猫一样。”晏郁捏了捏谢识温暖柔滑的脸蛋,打趣道。
他转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再看见那道白色身影。
晏郁估摸着谢知微是去集市上别的地方逛了,没太在意。
日头西斜,晚霞漫上天空,集市上热闹渐歇,摊主们纷纷收摊回家吃晚饭。
晏郁和谢识回到客栈,整理今天买到的东西。
他们不仅买了吃的,还买了一些书、衣服、饰品以及其他的新奇小玩意。
晏郁将谢识留在屋里,翻出集市上买的茶叶,打算送给他爹。
他来到沈远闵房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房门,喊道:“爹,今天集市你不去,真是太可惜了。我看见茶叶品质不错,给你买了点。”
屋内没有传来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七章 恸哭
晏郁又敲了敲门,喊道:“爹,你在里面吗?”
房间依旧没有回应。
晏郁眉头轻皱,施展术法,一道暗光穿过门缝,从里面解开了锁。
他推门而入,看见沈远闵穿着一袭宽大黑袍,用手撑着头,脸朝下,似乎正靠在床头假寐。
原来是睡着了,晏郁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拿着一包茶叶,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试探性地唤道:“爹?醒醒!我给你买了茶叶。”
沈远闵头颅低垂,一动不动。
晏郁刚松开的眉头又皱到一起。
这房间里也太安静了,连人呼吸的声音都没有,黑袍包裹了沈远闵的身体,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晏郁壮着胆子,伸手推了推沈远闵的肩膀。
手底下传来硬邦邦的触感,冰冷毫无生机,入耳的则是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布料与木头在互相摩擦。
晏郁眼神一凛,直接掀开罩住沈远闵身体的宽大黑袍,摘下他的面具。
眼前的场景让晏郁瞳孔一缩。
黑袍底下不是人的身躯,而是一个做工粗糙、五官模糊的人形木偶。
一叠纸张随着晏郁的动作脱离黑袍,像白翅膀的飞蛾一样在房间里四散飞舞,飞至最高点后失了力量,打着旋儿落了下来。
白纸上写了墨字,趁它们还在空中飞舞的时候,晏郁接住一张,轻轻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他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进门之前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
这些纸上写满了沈远闵留给晏郁的遗言。
它们是沈远闵的遗书!
晏郁呆呆地站在原地,呼吸骤停,从半空落下的纸张凌乱地覆盖在他身上,如雪似霜。
“修灵吾儿,为父愚钝,常年闭关,对你疏于照顾,竟忽略了你身体的异样。”
“传说千年前,有一魔种嗜杀凶残,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但为父以为,魔种嗜杀或许非他本意,乃天性驱使,受杀欲所控。”
“加之,魔种生于魔域,魔域魔修横行,若不杀戮,如何自保?”
晏郁阅读着纸上的文字,手指捏得用力,指尖处一片煞白。
他爹……竟然知道他是魔种!
晏郁继续往下看。
“为父资质平庸,苦心钻研炼丹半载,终得一丹方,可缓解魔种失控症状,令其静心凝神,平稳情绪。”
“只可惜海岛物质匮乏,珍宝难觅。为父知自己时日无多,便以剩余生命力入药,潜心炼制,获得三枚灵丹,取名凝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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