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我的驸马是Alpha(23)
“我背后,没有人,可我说的,你们都不信。”云回之回想起这几日所受到的酷刑,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不想死。
没有看到狗皇帝的下场,没有看到双手沾满他族人鲜血的狗皇帝是怎么从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滚下来的,他死不瞑目。
“陆慕告诉我,有。”
“没有。”
长公主的视线在他的手指上逡巡,随后落在他破损的衣服上:“云公子,你看看,你这手,平日里可是用来握笔练剑的,如今别说剑,就是给你根毛笔,你都拿不起来吧,说出你背后的人,我给你痛痛快快的死,否则,我要你,死的不痛快,我最后问你一次,那个人,究竟是谁?”
“如果我说是静王,你信吗?”
长公主裂开嘴唇。
今上登基,先帝留下的十几个儿子,前太子被作死帝陷害亡故,作死帝登基后又杀了几个,先帝最后剩下的八儿子举起反旗的七个,剩下的一个没等举起反旗便莫名其妙暴毙家中,其中安王和静王投靠今上,其余五个人中有四个被今上灭了三族,剩下的一个则流亡海外,这辈子都回不了中原了。
“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用完了,”长公主看看火盆中,烙铁很快便被浸出夺目的火红色,她举起烙铁,问:“你说,我要是在你身上和脸上烙上十七八个奴字,还有谁能认出你是谁?”
话音落下,长公主手中的烙铁便印在了他的左脸上。
整个地牢中只回荡着云回之嘶哑的惨叫,直到最后,连惨叫的声音都逐渐弱去,只留下长公主的笑声。
长公主出地牢之后换了身衣服便找了陆慕:“本宫建议你把他处死吧,别押送往京城了,免得夜长梦多。”
“无论如何,他是今上的人。”
“可他犯的是叛国罪,诛灭九族的大罪,我们就是把他凌迟处死,襄州城的百姓也只会拍手称快,你究竟在担心什么?”长公主侧头问,“陆慕,你是在害怕什么?”
“你想多了,”陆慕冷然道,“我只想让今上看看这方铁证。”
“证明父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还是想看看父皇会如何处置他?”长公主嗤笑,“你放心,父皇容不下叛国的臣子,你杀了他父皇也不会在意的,我看,七日之后是良辰吉日,把他车裂了吧,兴许可以引出他的同党。”
“要是他没有同党呢?”
“那他就去死啊,”长公主轻笑,“活在世上也只是浪费粮食,我看他那个模样,不如早死早超生。”
陆慕沉默一下,说:“你变了,过去的你,从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会这样随意就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哪怕是一介草民。”
长公主回头,昔年一同习武,两人曾在山林间打闹,那是一段肆意快活的日子,她曾不知天高地厚,曾单纯天真,可惜今日,她垂下眼帘:“人都是向前走的,以前我只是一个王府的姑娘,不用承担什么,可现在,身为长公主,我的弟弟还不足周岁,我的妹妹还流落在外,身处高位,学不会生杀给予,只会坠落深渊。”
“如果再不长大,我拿什么保护我身边的人,同样的错误,犯一次就够了,而那个还在原地踏步的人,是你,可你看看,你今天又变成了什么样?”长公主凑近他,“我至少比你好一点,我明白我爱秦彘,所以我可以到现在还不放手,你呢?”
陆慕苦笑。
“是不是连你自己,都不大看得起自己?”长公主轻轻说,“云回之叛国,左义滥杀你的救命恩人,你该认了,你空有匹夫之勇,却没有为将之才,明明更适合做军师,你却做了镇北将军,这就是你最大的败笔!”
“是,这的确是我的败笔,”陆慕抬起头,勉强一笑,“等到稳固了收复的两州,我便辞去镇北将军的官衔。”
“你早该看清了,”长公主道,“人活于世,若不能随心,便要选择最好的活法,你说呢?”
陆慕看向远方。
江山多娇,多少枭雄为了这万里江山付出了无比的代价,一切都是为了大燕帝国,这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再经不起任何消磨。
胜者书写败者的历史,成王败寇,长公主很早便看清了这一现实,所以她在付出代价之后长大了。
“我变强大了,可惜,”长公主凤目上扬,肩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更痛的是她的心,她苦涩的说,“曾经犯下的错误却怎么也没办法弥补了,即使杀掉罪魁祸首,也没办法去弥补了,我十八岁,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像是一个活到了三十八岁的人。”
两日之后,燕若的消息还是没有传来。
她带着路引出了城门之后便不知所踪,天大地大,要找到一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更何况这个人还有意的避开他们。
三日之后,长公主的手下发现了燕若的行踪。
他们离开时候所乘的那辆马车半陷在淤泥中,马儿不知所踪,厉君的尸体也不知所踪,现场留下了燕若的半只草鞋和一截衣袖,还有一些残留的血迹。
一经查探,燕若的确是遇到了山匪。
那批山匪很快便被襄州城将士捉拿回城。
大燕帝国以北,两国交战的位置,有战争的地方更容易滋生恶,那些山匪也不是什么善茬,除了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事情也干过不少,战乱之地,陆慕就算要管也管不了那么多,所以查到的这批山匪的确是他们自己倒霉。
山匪加上家人孩子,三百多口人都被押解回襄州城,由陆慕和长公主亲自审问。
陆慕到还算和善,但长公主不一样,她一见到这些人,上来便是雷霆要挟:“第一个说实话的,轻罚,不肯说实情的,连坐。”
事情很快便真相大白了。
那日他们的确打劫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个小姑娘,手里握着一把木刀,那个小姑娘很是彪悍,凭着木刀就击伤了好几个人,最后被一个手下拧断了胳膊丢在地上。
那时他们瞧见马车颇为华丽,想一定有不少钱在车上,结果一拉开车门,里面除了一具女人的尸体,什么都没有。
那具女人的尸体让所有人都记忆良深。
因为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一层薄薄的膜覆盖,看上去还同生前一般无二,不过那时候他们觉得晦气,便不顾那小姑娘的哭喊,随手将尸体扔到了旁边的悬崖下。
那个悬崖很高,而且悬崖下是一个黑泥沼,没人敢下去。
本来他们都觉得这一次运气不佳,唯一值钱的也就只有那一匹马和一个小丫头,没想到最后小丫头将套马的绳索割断后,那匹马一连踢伤了两个人,大家一怒之下便要杀了那个小丫头,最后事情出现了意外的一幕。
从不远处来了一批人,砍瓜切菜一样便杀了他们十几个人,余下的人都吓尿了,连滚带爬的跑了,之后的事情,他们便不知道了。
长公主松了一口气,心下却沉甸甸的,她起身,对这些人作出了最后的判决:“男子充为军奴,女眷入教坊,孩童入奴籍。”
对于一个上位者,可以寥寥数语便决定一群人的命运而不会有任何担负。
让她愤怒的是,丫头的线索又断了。
隔了几日,云回之被拉出了地牢。
加上之前的日子,云回之已经在地牢中呆了近半月。
出地牢的瞬间,他不由的闭上了眼睛。
光太亮了,如果一直睁着眼睛,他很快就会变成一个瞎子。
身后有人在推搡他:“别站着,快走!”
只推了一下,他便应声倒地。
原来,他已经虚弱到了如此地步。
头很疼,眼前阵阵发黑,锁链的声音伴随着士兵的呼喝声响起,他压在地上的伤口又开始叫嚣着疼起来,手指甲全被拔掉,露出里面溃烂的伤口,他想站起来,可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现在都无法完成了。
当年初遇,他是曾经对长公主有过好感。
可惜那些好感随着长公主父亲身份的揭露都变成了天边的浮云。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复仇,哪怕是死后坠入阿鼻地狱,在刀山火海中永受煎熬都在所不惜,一直到现在这一刻,他一闭上眼睛还是能看到族人们身上流淌出的鲜血和分崩离析的躯壳,这就像是一个永不到尽头的噩梦,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他。
如今他的身上,加上了那五千将士的鲜血。
可这不是他的孽债!
如果当年狗皇帝没有下令屠城,如果他没有阴差阳错救了狗皇帝一命,他或许就不用这么痛苦的活着了。
车裂之刑
守卫在他身边的士兵不耐烦了,两个人一人揪着他的一只胳膊,将他丢上了囚车。
他眯着眼睛,现在眼前还是一片迷离的光影,他问:“这是要去哪?”
一位士兵接口回答他:“送你上刑场啊。”
“刑,场。”他沙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啊,原来我要死了。”
可是好不甘心。
为什么那些肆意杀戮的人可以坐在高位上,享受荣华富贵,而他却只能于今日,结束他短暂的一生。
耳畔似乎有人在诉说着他的罪行。
通敌叛国,导致五千将士死亡的罪魁祸首,辽国人的走狗,若不是家族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罪可以诛灭九族了。
周围的百姓都朝着他扔东西。
烂菜叶、石头、吐口水。
他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泥土混着鲜血护在脸上,他木然望着周围的人群,无论男女老少,那些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义愤填膺,都是一样的充满了恨意,随着囚车的移动,他看到一个小女孩追上囚车,将一块石头扔在他头上。
“你害死了我爹,坏人!”
虽然这个孩子很快就被护卫他前往刑场的士兵拉开,可那个小女孩憎恨的眼神,和他一模一样。
他摸着额头上又新添的伤口,仰头望着天空。
天上太阳清晰,大片炽热的光透过囚车的缝隙洒落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曾经意气风发,胸有抱负的他,他曾经最推崇的人便是九王爷,最大的愿望是能成为九王爷的门客,最终位极人臣,可惜最后的最后,九王爷败了。
走了这一步错棋,陆慕活着回来,他注定成为一枚弃子。
棋盘上无用的棋子,是不会有人去费心保护的。
而那个人也曾对他说过,如果失败了,没人会救他,也没人救得了他。
行刑一般都定于午时,午时是阳气最重的时刻,那时候死去的人连成为冤魂厉鬼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陆慕脚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在前一日,他就试着用拐杖走路。
站是站得起来,可惜必须有拐杖的支撑,他来送曾经的朋友最后一程。
即使过了十来天,脚下虚软的感觉依然让他不太适应。
长公主和他经过商议,最后决定的刑法是车裂。
他的一条命抵五千将士的命,还算他赚了。
囚犯到刑场至行刑开始前一般都有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他躺在中央的空地上,有士兵在他伤痕累累的手臂和小腿上栓上了绳子,并在末梢打了一个结。
在确定绳子的稳固程度之后,士兵将绳子拴在了牛车上,随后他感到脖颈上也套上了绳子。
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很少有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时候。
初识陆慕,那时候他与陆慕意气相投,战场上也有袍泽之谊,若没有发生铁城被屠的事情,他和陆慕一定还是生死至交,他这辈子兴许没有负过任何人,除了陆慕。
眼睛在不停的流水,不是悲伤的眼泪,而仅仅是因为阳光太刺眼,对一个长期呆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的人来说,阳光的刺激比一般人都还要大,可他不想闭上眼睛,视线的低平位置,他看到了陆慕。
陆慕双手杵着拐杖,他走得很困难,身体大部分都靠着拐杖才支撑下来的,脚的作用微乎其微。
短短几十步的路程他就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可他坚决不要任何人的搀扶,固执的一个人走到了云回之面前。
“回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了,”陆慕跪坐在他面前,手指落在他的脸颊上,上面被烫了一个奴字,水泡瘪掉后,只留下凸凹不平的伤痕,“你还有什么遗言,想对谁说,我可以代你转达。”
云回之望着陆慕。
陆慕一脸笑意。
这个人,即使是被最亲近的战友背叛也不会哭泣,昔日的朋友,后来的袍泽,如今的监斩官。
这其中的落差让云回之回到了那一日。
陆慕挡在他的面前,四面都是数不尽的敌人,那日如果陆慕下狠心将他扔在战场上,陆慕一个人绝对能跑,可惜便是陆慕的仁慈最后让他有机可趁,他趁机一剑下去,割断了陆慕双足的脚筋,他现在都还记得,陆慕那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想说:陆慕,对不起,是我辜负了袍泽之谊,害得你险死还生,可是如果豫州攻下,狗皇帝的江山会固若金汤,那么他从那个位置上下来的机会,便会更小。
他想说:陆慕,若苍天有眼,为何杀了那么多无辜者的罪魁祸首还会好好活着并高高在上,为何当初上苍要让我去救了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想说:陆慕,我不甘。
云回之想说的话太多了。
可是这些话连在一起,在从喉咙中喷涌而出的刹那却哑声了,他突然觉得,说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陆慕耐心的等待着。
云回之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没有。”
随后,他看向了天空。
身上的伤口疼得麻木了,阳光灿烂,天空蔚蓝如洗,可在眼前已经模糊了,已经很久不曾有这样温暖的感觉了,他得抓紧时间享受这最后的温暖。
在双眼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的时刻,他听到了长公主殿下冷冽的声音伴随着什么落地:“午时已到,行刑!”
属于他的故事,都结束了。
云监军犯了叛国罪,这是让襄州城的将领都难以置信的事情。
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里,云监军被查出与辽国有勾结,判处了车裂之刑,镇北将军陆慕被云监军割断双腿经脉,落下了终身残疾,而左将军左义则因杀人罪被判流放南荒,一开始还有人不服镇北将军对左义的判决,一直到长公主也站出来支持这个判决。
陆慕道出了实情。
如果梅林还活着,他或者会保持沉默,因为这是梅林需要的东西。
可如今已经没有意义了。
“当日在襄州城下以一己之力杀了北院大王的人,你们该知道,不是我陆慕,”陆慕的手指在轮椅上敲击,襄州所发生的事情已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差信使去了京城,他的表情很平静,“那个人是一个女人,西域人,我大燕的事,其实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之所以替我出城,只是不想再看到襄州生灵涂炭。”
“可是就因为她太强了,所以左义趁着她受伤而杀了她,杀了救了我们一个襄州城的女子。”
几句话下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再没人敢为左义说话,陆慕没有祸及他们一家老小算是他的仁慈,若是心狠一些的将领,早将他一家老小流放了,还会多加照顾?
那日的战争,很多将领都亲眼见证过。
那个人在战场上双刀翻飞,所到之处尽是死尸,没有一个人是她一合之敌,刀锋利,人更锋利,那个女人就像一把尖刀,铸造了战场上的一个神话。
如今,神话陨落了。
即使有人赞成左义的所做作为,也不敢真的说出来,一旦道出,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受尽世人唾骂,无论何如,恩将仇报、过河拆桥、趁人之危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什么溢美之词。
半月之后,襄州的战事告一段落,而今上也发出了新的圣旨。
圣上不同意陆慕辞去镇北将军的职位,而对长公主共守襄州一事在圣旨上褒扬了一通,并给她赏赐了军衔,而私信中却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圣上就那么几个孩子,他甚至后悔当初让长公主学武,比变成悍妇更可怕,虽然中间有一部分是圣上纵容的后果,可自己的女儿成了女将军也就罢了,最后还在向大龄剩女的方向前进,到现在都还固执于自己的想法,除了秦彘,谁都不要。
秦彘是什么人?
先帝都得礼让三分的人物,今上对其也甚为宽容,自是无法将他绑进自家闺女府邸中,更何况,秦彘可是比自己的闺女大上一轮不止。
而更重要的一封信件,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你一定要尽全力找到若儿!
若儿是他的女儿,如果不是摊上了那样一个娘,她就不会只有十几岁就会经历那么多的痛苦。
鲜有人知晓,如今九五至尊的宝座上,原本早已不大在意任何事情的男子,在收到信件的时刻,陡然间泪流满面,陈皇后在一旁安静的劝慰着他,将难得一见的脆弱男子揽入自己的怀抱。
数十年如一日的爱情,中间有过不堪重负的疲惫,可最后,她还是修成了正果,得到了这个男人所有的爱。
原本都没有奢求过的东西,最后都不用她去争,全部放在了她的面前。
燕泓死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只是红了下眼睛,第二日便如往常一般,可是,找到了若儿的线索,这个男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别难过,”陈皇后将他揽入怀中,轻轻说,“若儿终于有下落了,这是一件好事,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爱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是的,还有机会,”皇帝擦净脸上失态的泪痕,他沉默一下,对陈皇后说,“听说那女人还在闹腾。”
提到这件事,陈皇后垂下眼帘,强压住想上扬的嘴角。
“她一直在说,若儿命硬得很,不可能就这样死了,她还说,若儿好狠的心,连自己弟弟的死活都不管……”陈皇后挑了几句委婉一些的话复述一遍,事实上那个女人骂得可是更难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