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315)

　　苏轻雪有点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唐九容却露出了了然的神情，说：“这样，理论上，只要人类本身愿意，我们并不强制对妖怪做些什么，只不过要是她闹出了事，我们可能会用一些手段处理。”

　　女生笑起来，有点不屑一顾的样子：“她胆子那么小，还能闹事？”

　　唐九容道：“你养她不是为了让她吃了你么？她胆子那么小，是不可能吃了你的。”

　　女生道：“是的嘛，那就不吃了呗。”

　　她抬手，突然拍了一下犰狳的后背，冷不丁高声道：“别装死了！”

　　犰狳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颤声道：“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耳朵化作了长长的兔耳，耷拉在肩膀上，眼圈红红的，看着苏轻雪道：“我再也不敢了，别抓我回去了，我不想学数学了。”

　　女生悠悠道：“哟你们还教数学呢，那快把她抓回去，我可受不了一个跑腿买瓶酱油都买不了的家伙。”

　　犰狳抱住女生的胳膊：“我会努力的，我会有用的，你不要赶我走了。”

　　犰狳哭了半天，唐九容她们也看出来了，犰狳是不想走了。

　　苏轻雪便公事公办地记录了此地的地点，抄了联系方式，嘱咐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互助会，就和唐九容她们一起离开了。

　　待走到楼下，苏轻雪有些不好意思道：“没想到她居然这样了，真是麻烦你们了。”

　　唐九容道：“没什么麻烦的，我们才是互助会的员工啊。”

　　顾银盼仍在不满：“上次她明明一副迫不及待想离开的样子，今天怎么这样，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唐九容道：“你只看到表面，那女生嘴硬心软，平时肯定对她很好，我进门就看见，桌子上茶几上全是水果蔬菜，分明都是犰狳爱吃的，犰狳本性软弱怠惰，比较出现在的生活更好，当然就不想变了，她们表面吵吵闹闹，其实很合适呢。”

　　顾银盼突然说：“就像我们么？”

　　唐九容一愣，随即笑道：“是的是的，就像我们，可是我们连架都不吵。”

　　顾银盼搂住唐九容的胳膊，片刻后意识到苏轻雪还在旁边，就又立刻松开。

　　苏轻雪十分识相，立刻告辞，不做电灯泡了。

　　她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个煎饼当做晚饭，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天上突然开始下雪，她赶快回了家，开起电暖炉来，正要准备把煎饼烘热的时候，听到了尚飞花的声音——【我准备睡一觉。】

　　什么？苏轻雪没反应过来。

　　——【说是睡一觉，大约也不会有什么期限，除非天地发生大变化，我不会再醒来了……】

　　——【轮回本来就不需要太多意识。】

　　也不知怎么的，苏轻雪突然说：“你不准备等我了。”

　　——【我只是觉得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苏轻雪突然笑了：“你觉得我的生活好么？”

　　——【好……么？】

　　苏轻雪觉得有什么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来，三年前她就意识到自己分明想见尚飞花，但是仍然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三年了，她偶尔站在这个房间的门口，仍然会想起和尚飞花在一起的画面，恍惚之中，她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一觉醒来，还是会看见身边睡着那张不好看但是熟悉的面孔。

　　她后来还真去的心理咨询中心看了一下，医生说她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她努力了，只是仍然做不到，大约就像是那只犰狳，她初始时想摆脱女生，真去尝试了别的生活方式，还是觉得过去更好。

　　她在门内与师弟师妹生活也好，在S市独自生活也好，尝试种种，仍觉得和尚飞花在一起最好。

　　但是这一次，她也已经看过了许多事，见过了许多人，她明白了一些人与人相处的道理，所以她决定更强硬一些。

　　她开口：“我其实可以过去，只是，不会又是你的阴谋？”

　　——【当然不是。】

　　“如果你叫我不高兴了，我还是可以走？”

　　——【那是自然。】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要是强行留我，我可没有办法。”

　　——【我肯定不会。】

　　“你想个办法，叫我放心点。”

　　尚飞花思量片刻，道——【我不能离开方壶，你可以坐船在方壶边缘，我只在里面看你一眼。】

　　苏轻雪心中微动：“你只想看我一眼？”

　　【我……我现在只是想看你一眼。】

　　苏轻雪道：“我做些准备，便去看你，你需要我带什么么？”

　　【什么都不用带，只要带些你自己想带的东西。】

　　“真是通情达理。”她这样说，说出口之后，她觉得讽刺意味颇浓，但又觉得，尚飞花怕是听不懂。

　　结果尚飞花弱弱说了句——【……不要讽刺我。】

　　居然听懂了。苏轻雪心里有点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既然要离开了，苏轻雪就先辞了职，本来也只是临时工，没什么麻烦的，辞完职又退了房子，临行前一天，她叫了唐九容和顾银盼吃饭，以此饯别，毕竟过去几年，她们有过许多接触，结果她一说要走，顾银盼就说：“你要去方壶了么？”

　　苏轻雪愣了一下，看见唐九容一脸无奈地捂住了脸。

　　顾银盼道：“九容就说你迟早要去呢。”

　　苏轻雪看着唐九容，唐九容苦笑道：“我只是觉得你一直在怀念过去。”

　　苏轻雪没有做正面回答，只是轻声道：“要是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像你这么通透，想来就没有怨偶了。”

　　这餐饭吃完出来，尚飞花突然想到了自己想要苏轻雪带的东西——

　　【我想吃麻辣香锅……】

　　苏轻雪道：“……行。”

第243章 有妖

　　次日苏轻雪离开了常世，走走停停，半个月后来到了东壁海边，东壁重建了许多地方，看起来去过去有几分不同，高楼更多，市区也更拥挤，她走到海边，打听去方壶的船，结果对方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说：“现在没人去方壶了，方壶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

　　“对啊，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想是小友一直在闭关，所以不知道这事吧。”

　　或许该买艘船，能在南海上航行的船只并不便宜，苏轻雪没有足够的钱，这事又耽搁下来，苏轻雪却也不急，她有种奇怪的停滞感，虽然外界的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但是她心里的时间其实没有变过，大约——大约是一直停在了尚飞花为她死去的那一天。

　　她在东壁又呆了半个月，某天晚上尚飞花告诉她，她遣了人过来接她，现在去海边等着就行。

　　苏轻雪到了海边，此起彼伏的海浪声中，她听见一种厚重的低低的声响，她往海中望去，却只看见漆黑的海水。

　　【往前走吧，走到它的背上去。】

　　苏轻雪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随着海浪的起伏，发现此刻在眼前的原来并不是海水，那是实体的，只是因为太过于庞大看不到边际，于是仿佛和大海融为一体。

　　是鲲。

　　她大脑一片空白地踩上去，随后飞快地、像是踩着海浪穿行在大海上的时候，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能踩在上古神兽的背上，可真是像在做梦啊。

　　好像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鲲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浓重的夜色中她看不见前路，只感觉到吹拂过脸庞的风渐渐平息，海浪的声音填充的耳朵，夜空中缀满了如钻石一般的星星。

　　突然有灯亮起来了。

　　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光团，将眼前照的如同白昼，星光隐没，她看见了沙滩与礁石，还有站在礁石之上的，那个熟悉的人。

　　是高倩。

　　不是尚飞花。

　　她惊讶的望着对方，因为她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星相台上那个如同巨大火焰一般耀眼的尚飞花，那个睥睨一切将一切视为蝼蚁的大妖，而是，和她一起在常世生活的，那个平平无奇的高倩的模样。